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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涛起阑珊处



  会议室里很静,门虚掩,使得欧阳慕玫在距门口两步远处就看清了里面的阵势:只见自己那身为市委书记的爷爷正坐在长长的会议桌东端;此外,市长、副市长、市委常委……以及公安局局长、财政局局长等政府各部门的官员尽皆围坐在桌前,人人神色凝重,却都不开口。眼看着诸位首长全都束手无策地围聚一堂,她心里暗暗好笑:果然和自己来时预料的情景差不多。
  情不自禁地,她同时开始想象起据说半日来已乱成一锅粥的证券交易所里的局势:定是人声鼎沸,数百平方米的交易大厅里大批的股民全在焦急愤怒地破口大骂,更有脾气暴躁的人不时在怒吼泄愤──因为那里所有的显示器上一切数据图表都在上午九点的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只五颜六色的蜘蛛满屏幕乱爬,快慢不一地织出一张张巨网来,令本已焦烦不已的股民们看后更加慌乱欲狂。哦,对了,听说连银行也没能幸免于黑客的攻击,其控制系统已被搞得一片瘫痪,就不知道那里的显示器上是否也有什么好玩的画面?会不会是蚂蚁啃钞票的图象?
  她倒不如何佩服破坏者计算机方面的造诣,只是实在欣赏对方的勇气。事实上她早就计划着想做类似的壮举了,不过自小受的教育使她决心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一定要在祖国母亲的怀抱里做个不惹是生非的“好孩子”;好容易六年前去了美国留学,也还真有过诸如找机会跟华尔街的计算机系统开开玩笑的想法,又怕万一失手被人查出,破坏了当年前辈们辛辛苦苦建立起的中美邦交。有心去攻击美国佬的中央情报局,却见那儿早就成了黑客们光顾的焦点──已经被折腾得怪可怜了,她又怎忍心再去凑热闹欺负人家?
  却不料今天真有人做了她一直想做而因诸多顾忌不好公然为之的事──想到这点她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但是显然爷爷他们不会欢迎自己的好心情,于是欧阳慕玫在进入会议室前极力掩藏住了满面的笑容。
  屋里的官员大都见过她,尽管现在情况危急,但还是有好几个人在看到她时都不禁露出微微笑意。就在她推门而入前的刹那,他们脑中浮现的还是张洋娃娃一般天真可爱的美丽面孔。然而多年不见,那个从前总爱在长辈面前撒娇的小姑娘,已是个优雅妩媚的绝色佳人了。她的身材娇小玲珑,一头如瀑般的飘飘长发更将她映得楚楚动人。然而他们在向她含笑点头的同时,却难掩眼中的一层忧色:这丫头天生就这么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现在竟有人指望靠她的盈弱娇躯去抵挡胆敢不择手段破坏金融市场秩序,公然和政府叫板的丧心病狂的阴险黑客!
  笑话!那是提出建议的人──那个一向老谋深算的公安局局长郑剑刚莫不是急糊涂了?奇怪的是欧阳书记竟会同意了他的提议。一些和郑剑刚素有芥蒂的人已在心里琢磨着看他一会儿如何尴尬收场的好戏了。
  郑剑刚则不动声色地望着欧阳慕玫。
  欧阳暄宇见孙女走进来,摆手止住了她一个个地向屋里众人礼貌地打招呼问好,叫她到身边道:“情况你都知道了?”欧阳慕玫点头欲答,却已被欧阳暄宇看出了她藏在妙目中的笑意。书记皱起眉头,语气郑重而带了些警告:“这不是儿戏。”
  碰上了爷爷对自己少有的严肃,她暗暗吐了吐舌头,马上以一脸誓死精忠报国的神情保证说:“我会全力以赴的。”
  欧阳暄宇微一颔首,让她坐下,示意她有什么本事现在可以马上使出来了。
  不再多说的欧阳慕玫将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放到桌上,如玉的纤纤细指灵巧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加入到了网络上的撕杀中。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连绵不绝的敲击键盘声。
  在场的政客们对计算机所知实在寥寥,无法从屏幕上看出这是一场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恶战,只得从她的神色中稍见端倪:他们发现她的神色由起初的略显轻松(那是由于她刚开始时突然夹击攻其不备地消去了证券交易市场屏幕上的蜘蛛)渐渐变得肃然。
  因为对方很快就发现了欧阳慕玫的加入,看出她身手不凡后立刻调转矛头攻向了她。可怕的是,对方竟显然根本不把政府派去的一干苦苦围击他的电脑精英当回事,在和她正面交锋的同时,随手应付那些人依旧游刃有余,攻守自如。好样的!欧阳慕玫忍不住为对手暗中喝了声彩,也因遇上了和自己势均力敌的真正高手而异常振奋。欧阳暄宇目不稍瞬地注视着孙女,眼见她的额头渗出了一片细小的汗珠,眼睛里却放出了兴奋的光彩。
  时间在众人的关注与等待中流逝……
  忽然,欧阳慕玫的屏幕上瞬时一黑,所有的东西刹那间都消失了。紧接着,出现了一行鲜红如血的大字:“好个刁钻的红玫瑰!”
  欧阳慕玫笑靥一露,也敲了一行字:“你怎么知道?”
  “只有你有这种手法,周易与药理结合……好,我认输。”
  “好眼力。你是谁?”
  那边人半天没有动静,最后打出了四个字:“后会有期。”从此再无声息。
  “退得倒快。”欧阳慕玫冷笑,“有意思。”
  她痴迷于电脑,常在网络上与一些和她一样才华横溢、自命不凡的软件天才切磋技艺、研究探讨,有时她和他们在一起挖空心思设计千奇百怪足让天下大乱的电脑病毒,有时她又在与他们较量之时以她高超的反病毒技术把他们杀得一败涂地。她对软件程序的研究不单只限于电脑本身,同时她研究《易经》和药理,她发现周易的变幻莫测和医书中所论述的各种药物在人体中的作用原理与电脑程序的编辑运行,竟有着令人震惊的异曲同工之妙。她将三者巧妙结合,形成了她与众不同的独特风格。她的奇妙手法令得她使用的“红玫瑰”这个名字越来越引人注目,许多黑客、病毒高手闻名而至,通过网络带来一个个奥妙而刁钻的病毒成果来与她比拼,她来者不拒,在一次次撕杀之中,技艺进境一日千里。同时也“不打不相识”地交了许多朋友,彼此交流其乐无穷。而这些人大部分都在西方各国,如果在中国,和他们存在着时差的问题,想见面就得“昼伏夜出”了——这也是她从哈佛法学院毕业后,依旧能耐心在美国留了两年,而没有听父亲欧阳昱的话,将证券交易方面的事务习练精通后就回国的一个原因。
  郑剑刚会临危推荐她来救急,正是由于他作为公安局局长见多识广,留意过“红玫瑰”的大名,且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查清了这“红玫瑰”的真实身份。
  欧阳慕玫话音还未消失,会议桌上的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欧阳暄宇马上按下免提键,问道:“怎么样?”报告者的声音透着难抑的喜悦:“欧阳书记,现在证券交易所和银行的病毒都已经被清除了!”
  消息一出,全场动容,除欧阳暄宇与郑剑刚外,众人都惊异地看着这个仅用一个多小时就施魔法般解了政府燃眉之急的小女子。
  “知不知道那个搞破坏的人在什么地方?”郑剑刚在其他人惊喜的交谈声中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欧阳慕玫摇摇头:“不知道。他没有输──他是在发觉我在追踪他后,就自己退出去的,我没拦得住他。其实假如他不退,我也没有把握绝对胜得了他。我本来以为这场较量至少要持续四、五个小时……”她微感失望,更欣赏对方来去从容的气度,为多了这样一个难得的对手而喜悦。
  她似是不自禁地轻语:“那一定是个非常出色的天才!”聪明如她,自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贬低任何一个作为自己对手的人。
  饮着手里的威士忌,将双脚搭在桌子上,詹姆斯闲懒地靠在皮椅上,盯在电脑显示器上的海蓝色双目里流露着得意的笑薏:欣赏着这个胆敢到他这里捣乱的小东西,终于栽在了自己公司那些铜墙铁壁般的防御程序上的窘迫状态,这实在是件令他惬意的事。她已经被这些防御程序反攻得失去招架之力了,很快她就会引火烧身被反击得丢掉她自己电脑里绝大部分文件的。
  “我想我们该停止了。”他善意地提议──玩玩而已,点到为止好了。他可不想让她因损失惨重而懊恼得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哭红。
  “不。”网络输送来太平洋彼岸那女子的娇美声音。
  詹姆斯无奈地耸耸肩,叹息地想起他们中国有句话叫“不见棺材不掉泪”。
  万没料到,眨眼工夫,满屏幕的图象蓦地都变成了争相怒放地红玫瑰在轻轻摇曳,就像是胜利者在欢呼招手,同时电脑里忽然传出的激扬的《欢乐颂》更是吓了他一跳,陡然本能地坐直身子,杯里晃出的威士忌把衬衫撒湿了一大片。
  “见鬼!怎么会这样?”他盯着屏幕吼起来。此刻那本令他百听不厌的《欢乐颂》中欢乐女神的圣洁光辉早已荡然无存,这刺耳的乐曲现在所能为者,只是助他在脑海里把那个东方小魔女耍弄了他后得意忘形的可恶神态想象得更为淋漓尽致。
  “欧阳慕玫──”他咬牙切齿地叫着她的名字。乐曲在他的怒吼里戛然而止。
  “唔,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火?”大洋彼岸传来的声音里满是纯善无辜,“我早知道你会有点不高兴的,不过……”
  詹姆斯眯起眼睛,打断她的话:“你早知道我会不高兴,所以先制造假象让我得意几个小时?在得手之后再放上一段精彩的音乐向我致意?”
  “兵不厌诈嘛。”欧阳慕玫理直气壮,“这只是一种迷惑对手的方法而已:当你发现仅凭你预先设置的防御程序就可以把我弄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的时候,自然懒得再亲自出手参战而只是坐在旁边看热闹了。这就给我省了不少麻烦。”
  詹姆斯无可奈何地摇头喃喃:“你真是个可怕的小魔女。”
  “哈哈……”欧阳慕玫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能被大名鼎鼎的特拉格国际安全公司的总裁亲自封为小魔女,我真该表示不胜荣幸。”
  詹姆斯又倒了杯威士忌,喝了一口正要说话,忽然听出欧阳慕玫的语气里有几丝不易被察觉的心不在焉,多半是在说话的同时还一心二用的做着别的事情:“喂,你在偷看我的文件!”
  “难道要我在辛辛苦苦闯入你的资料库之后空手而归吗?何必那么小气?我只是浏览一下,又没把它们全删除掉……”看了一会儿,欧阳慕玫竟然在一众黑客的资料里发现了有关自己的部分,诧异道,“难道你的公司收集的不只是世界各地犯罪和恐怖活动的资料?”
  “为什么你认为不是?”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
  “莫非你还没有发现自己在计算机领域里是个极危险的人物?”
  “我自问没有为非作歹──虽然我确实具备做这方面的任何大案的能力。但是你不能因为一个人枪法好就把他当做未来的刑事案件的嫌疑人看,或者认定每一个口才出众的人都将是诈骗犯 ──如果这样,你最好把全世界人的资料都一一收集来。”
  “或许你不知道,有一些电脑犯罪的案子是和你有关的。”
  “哦?”
  “最低限度,你应该知道你的一位网友威廉·布朗突然失踪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位先生为了报复解雇他的通讯公司,神不知鬼不觉地破坏了该公司的卫星控制程序,使这颗卫星在刚进入轨道的一刹那就被引爆。而他则因一个月前进行虚拟犯罪,以一堆并不存在的股票交易骗取了上千万的佣金而被警方抓获。可是,据他说,他曾多次向一位‘红玫瑰’小姐讨教……”
  “不错,我和他确实经常切磋,甚至我相信他的虚拟现实软件的编写都是因为和我的一次交谈而受到了启发。但是,特拉格先生,您是位杰出的犯罪学专家,那么如果一个同是犯罪学研究者的人来向您求教,您是否会对他不吝赐教?噢,您当然会──您是如此的平易近人,您一定会热情的接待他和他一起探讨,并很可能以您丰富的经验将一些极具代表性的案例介绍给他,使他受益良多。可若他随后就借鉴了您告诉他的案例去进行了刑事犯罪,请问您是否也要为此负责?”
  “当然不──所以你现在还可以安好地待在你的家里,并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不,这太过分了!”忽然,欧阳慕玫的一声怒叫打断了詹姆斯的话,紧接着“砰”的一声传来,听得出是她愤怒的拍桌子声──她忽然发现詹姆斯的资料库里有关她的记载竟然是惊人的详细:身世、学历、相貌自不必说;
  甚至连她13岁少不更事时那段历时三个月的初恋始末;
  以及诸如她本身对体育运动一无所长,却爱到体育场看足球起哄,但又连“越位”的概念都没搞懂过;
  生病时每次打针都会吓得痛哭流涕;
  另外,她从法学院毕业,对法律条文了解得马马虎虎(欧阳慕玫在看到这句评语后,不假思索地立刻将之删去),平生背得最熟的除各类计算机程序外,就是各种饮食的热量表──据悉她从15岁始,每餐必计算着热量卡数进食……
  还有,在美国时曾有许多极优秀的男子对她一见钟情发誓定要把她追求到手,但却至今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露面一开口就惨遭她淘汰,事实上他们致命的错误是在没搞清她身份之前把她当成了日本人,用她自己的话说,我最讨厌那个“小和民族”(她说我华夏子孙对外尚且自称“‘中’华民族”,怎能容他们见鬼的小日本儿自诩什么“‘大’和”?),他们居然把我当成日本人,简直岂有此理……
  等等这般琐事不一而足,尽皆一一在案。这个档案中的某些事例如果流传出去,她还有何面目见人?
  她不由得惊怒交集,冷笑道:“原来做你的朋友的不同之处,就是在国际安全公司的档案比其他人要详细得多。”
  “不,你的档案可以算是非常简略的……”
  欧阳慕玫怒气冲冲,不听他解释就恨不得马上把关于自己的资料全部删除,却忽看到,文件最后记载昨天她和那扰乱金融市场计算机系统的神秘人之战的文字后,还有一个“相关文件”的按钮,她好奇地点击了一下,立刻发现了与此事相关的大量对她所在的这个城市近日来发生的一系列大事的记述:
  10天前:宏圣体育场发生爆炸,在场观看足球比赛的球迷被炸死13人,炸伤30多人,另有多人在混乱中伤亡──案犯至今不明;
  9天前:市博物馆报警系统遭到破坏,近百件价值连城的珍宝不翼而飞──案犯至今不明;
  8天前:银行一辆载着人民币800余万、港币400余万的运钞车在途中被劫,司机、押款员无一生还──案犯至今不明;
  6天前:日本丽樱电器公司包括其董事长在内的数名高层管理人员在酒宴中被人投毒,多人当场死亡──案犯至今不明;
  同日:一伙蒙面人持枪冲入豪安购物中心,洗劫了珠宝首饰柜台,打死打伤多人后潜逃──案犯至今不明;
  5天前:有人在荷兰丽富乐公司办公楼纵火,数十名该公司职员受伤,财务损失惨重;同日,丽富乐公司总经理在回家途中遭人枪杀──案犯至今不明……
  另外,近日市里还出现了一个常在夜晚四处杀人的女杀手,她杀人的手段极其残忍,被杀的人身份各异,既非为财也非为仇,查不出动机,似乎杀人就是她的爱好。警方为她出动了大批人力缉捕却是徒劳无功,许多人提起她来,都以“夜兰花”之名称之。
  几乎每天都发生着惊天大案,其中自也包括昨天全市金融系统的计算机遭到病毒侵略的事。
  而最新的消息是:昨天夜里德国岭峰公司总经理楚笑岳的轿车被人开枪打成筛子后引爆,所幸的是他本人毫发无伤。欧阳慕玫有些奇怪:“那么多倒霉企业的董事长、总经理都没有一个活下来的,怎么这个楚笑岳可以例外?”
  詹姆斯道:“很难想象你现在所好奇的竟是这个,而不是这些恐怖活动的目的。”
  她怎么会不好奇:毕竟她亲眼看着爷爷他们被这些混帐事搅得坐卧不安,整天顶着各界的压力忙到深夜却似乎全是于事无补:无论动用多少警力,布下多少天罗地网,第二天照样有人会死,有财物会被劫掠……全市的人一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尤其是那些多次成为恐怖行动目标的外商,更是人心惶惶,恨不得立刻就逃离中国以保性命──他们的蠢蠢欲动,使全市很多中外合资的项目因外方资金转移而陷入瘫痪……
  她沉默半晌,最后摇摇头,叹息:“我只觉得这些可怕的事是冲着这整个城市而来……”
  “准确的说,应该是冲着这个市政府,尤其是你祖父为首的那些官员──他们之中比较清廉的占了一半以上,很难打通、利用、控制,这很不正常──或许应该说是很难得。”
  “所以有人拼命制造祸乱,要让上至省委甚至中央、下至普通市民都认为我爷爷他们全是毫无用处的酒囊饭袋?一旦促成他们下台,下一届官员多半是极易买通操纵的……詹姆斯,以你的经验看,我爷爷他们能不能度过这次难关?”
  “能──如果不再发生更让人惊骇的事──你这个糊涂的女孩儿恐怕永远搞不懂你那个目光敏锐、精于为官之道的爷爷,这么多年来已在官场各层达官显贵之间建立了多少盘根错节的密切关系,他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整倒的。”
  “哎,可你知不知道这里的报纸上都写了些什么?记得有天夜里什么案子都没发生,结果第二天早上报纸头版头条的标题就是:‘一夜风平浪静’。现在如果有个晚上没有杀人放火的事,也会被人看作是新闻了!”
  “这还不是最坏的。”詹姆斯沉默了片刻,问,“你的父亲──裕和集团总裁欧阳昱先生是不是去了欧洲?”
  “是啊。你什么时候对人家做生意也感兴趣了?”
  “有人认为,欧阳先生这次欧洲之行的目的并不是去做生意。你们那里有份很著名的杂志《寰趣》周刊,你应该看一看。”
  和詹姆斯的交谈结束后,欧阳慕玫关闭了电脑,找来了最近的一份《寰趣》周刊。
  这是份影响很广的综合性周刊,上至环球大事,下至名人趣事、居家购物等等无不涉及。尤其是它旗下数十名不亚于特工、侦探的记者,分布各地无孔不入,始终令《寰趣》以远胜同行的新闻稳抓读者。不过欧阳慕玫虽常看它,但也很反感它有些时候的危言耸听、哗众取宠,甚至揭人隐私、造谣生事。
  况且这家杂志也曾因猎取新闻得罪过她的朋友:一年前,《寰趣》杂志派记者去搜集一家汽车公司的资料报导,刊出后那家公司认为文章内容侵犯了他们的商业机密,要求《寰趣》赔款,聘请的代理人恰是欧阳慕玫的好友阮郁。阮郁不负所托打赢了官司,获得巨额赔款,也就此和《寰趣》结了仇。《寰趣》输了官司后千方百计要找阮郁麻烦,四处调查她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想报出她的什么丑闻来令她难堪。可查了好久都徒劳无功。最后竟不知从哪找来了一个“专业催眠术大师”,采访那个人,那人说曾亲到法院看过几次阮郁出庭的庭审,发现阮郁几次在询问证人的时候双眼神采奇特,似乎像在用催眠术。这篇采访一登出,不等阮郁反应,律师界便立刻对其群起而攻之,纷纷讽刺说:律师在法庭上打赢了官司就是用了什么见鬼的“移魂大法”、“摄心术”;那么每一位马拉松冠军是否都是因为会像孙悟空那样翻个跟头十万八千里才因而夺冠的?
  这时欧阳慕玫才一拿起来扫看封面,不料却立刻发现了一个她和家人现在最不想看到的标题:“治安混乱,欧阳书记回天无力;欧洲之行,欧阳总裁出国避难。”这意思实在再明显不过了,是讽刺欧阳暄宇把城市治理得凶案迭起、人心惶惶,如今连他儿子都不敢在这个“犯罪的摇篮”中待下去了!欧阳慕玫气得挥手把杂志摔得老远,怒道:“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胡说八道!”
  一时间,她和《寰趣》的旧仇新恨一起涌上心头……
  欧阳慕玫一到律师事务所,就径自去找阮郁,正好一个满面红光,身体发了福,极显富态的中年男人走出她的办公室,送他出来的是个丰姿秀逸、身材修长的美人儿,着一身乳白色套裙,自信优雅,双目含笑,透着睿智,却绝不显出咄咄逼人──正是这家事务所的主任,阮郁。
  那中年男人衣着考究,一望可知是个老总级的人物。他正在不住地向阮郁道谢。
  欧阳慕玫心知这肯定是阮郁帮他解决了什么棘手难题,令得他来上门致谢。
  可能是他致谢的诚意让阮郁感动,阮郁最后对他提了个善意的建议:“刘老板,这几天我研究您的蓝鹰公司的财务,发现贵公司在股市上‘总盘子’较小,而您的持股比例又相对不高,恐怕很容易吸引人来收购,希望您留心。”
  刘老板一怔,点头笑笑,又说了好多感谢的话才告辞。
  阮郁看出他并不很在意自己的提醒,便也不再多说。欧阳慕玫却认定他不听阮郁的忠告,日后绝对会倒霉。心下好奇,待和阮郁回到办公室,便忍不住打听:“阮阮,”她一向如此称呼阮郁,“这家伙做什么生意的?”
  “主要是房地产。”阮郁心知她好奇的不止于此,遂又解释:“他是蓝鹰公司董事长刘枫,这些天治安混乱,好几个外商被杀,所以一些跨国公司对这里失去信心先后撤资。有家公司本来一直和蓝鹰有大型合作项目,也忽然毁约不做了,又找许多借口压低违约赔款,所以刘枫让我来帮他解决。其实那家公司并不很难缠。”
  欧阳慕玫笑道:“在你阮大律师面前,还有谁能算是难缠的人?看来你给他争取来的违约金一定非常客观,所以让刘枫那么感激你。可惜他不听你的劝告,多半以后出了问题还要来找你。”
  阮郁不经意地一笑,又问欧阳慕玫:“我刚才看你急急忙忙地来,有什么事吗?”
  “哦,我都忘了……”欧阳慕玫忽然坐直身子宣布,“我要收购《寰趣》杂志社!”
  阮郁微感惊愕:“理由?”
  “他们太可恶了!他们居然造谣说我爸这次去欧洲和人洽谈是为了‘避难’!看我收购了这家杂志社当了他们的老板之后,不把那些混帐记者都派到非洲难民营去拍饥民、写饥荒!这种人要是没有人教训他们,他们……”
  阮郁摆摆手,止住她,好笑地说:“我想裕和集团不会同意你这么胡闹。”
  “为什么要通过裕和?我可以以我个人的名义收购。”
  “以你个人的名义?是欧阳慕玫,还是沈玫?”
  原来欧阳慕玫现在使用的是一个化名:她是觉当律师打官司有趣才到这儿来的,可不指望成天有人冲着她的家世排着队请她帮着“打关系”。所以当务之急就得要把自己这“市委书记孙女,裕和集团总裁千金”的吓人身份藏起来。于是改名换姓,起的化名就随了母亲的“沈”,再用了原名中的一个字──这个化名她在美国留学时也一直使用,那时是为了她孤身在外的安全考虑,以防有人知道她是亿万富翁的女儿而起歹意。好在现在她的老朋友就是律师事务所的主任,随便伪造个身份自也方便,而这里除阮郁外,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欧阳慕玫摸摸鼻子,看着阮郁。
  阮郁一摊手:“如果是裕和集团的欧阳大小姐,自然有能力收购《寰趣》;但若作为初出道的律师沈玫,要想收购资金雄厚的《寰趣》杂志,恐怕就不可能了。”
  “总不能告《寰趣》侵犯我爸名誉,和他们打官司。现在不可以做这种事──那会把媒体的注意更集中的引到我爸和我爷爷身上来,尤其杂志上谈的事现在又那么敏感,闹开了会更增大我爷爷的压力……”欧阳慕玫总是咽不下这口气,依旧坚决地说,“反正我一定要让《寰趣》好看!”
  她看阮郁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又说:“你难道就不讨厌《寰趣》吗?他们也诋毁过你呀?”
  “好吧,你愿意收购《寰趣》,当然不会找不到办法。”阮郁道,“不过我劝你最好再等几天,最近我正准备帮箫霜告《寰趣》,你这样突然把它收购了会给我制造很多麻烦。而且,你等他们打输了官司之后收购,可能会容易些。”
  “箫霜?是那个最近演了一两部好戏就红透全国的箫霜?我知道了,上期《寰趣》说她有个私生子──《寰趣》那帮人最喜欢挖这些刚走红的影星的隐私,而且特别会抓法律的空子,让人家名声扫地一落千丈,还告不倒它。不过……”欧阳慕玫奇怪地问,“你不是不喜欢帮这些影视圈的人打官司吗?怎么就答应帮箫霜?”
  阮郁似笑非笑的:“谁叫她要告的是《寰趣》?”
  “啊,我还当你这个人不会记仇懒得再理《寰趣》,想不到你也要整他们。太好了,那我就等着看他们倒霉了。对了,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我想你可能对和计算机有关系的案子更感兴趣。”
  欧阳慕玫眼睛立刻一亮:“什么案子?”
  “有人设计了一种工具软件,取名‘灵犀1.0’,可以通过特殊的装置读取人的思维信号……”
  “也就是说,又多了一种新的使用电脑的方法——不同于键盘录入、手写录入、语音录入,而是思维录入?”欧阳慕玫忍不住打断问。
  阮郁颔首道:“嗯。据说是:坐在电脑前想什么,显示屏上就有什么。”
  欧阳慕玫感到惊讶,思索片刻,怀疑地问:“它真可以完全代替键盘、鼠标,适用于从开机到关机的使用电脑的全过程?”
  “不,实际上没那么神奇。其实‘灵犀1.0’所谓‘想什么有什么’的功能,也只不过是运用于数学方面。罗杰·彭罗斯教授在他的书里论述过思维的非语言性,说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思考,比如数学思维的主要倾向就可以分为解析式和几何式。而对于科学家来说,寻找适合的词汇,把自己的想法翻译成语言记录下来告诉给别人也总是件挺费时间的事。‘灵犀1.0’则可适应人的任何思维方式,在人思考的同时,让显示器上呈现人脑中的图象符号,捕获瞬间的灵感,甚至可以帮助人们把它们翻译成文字,并进行计算、整理。”
  欧阳慕玫秀眉一扬──这个动作极像她的父亲:“这个装置对硬件的要求是什么?”
  “586及以上的微机,32M及以上的内存;2M及以上的显存……当然最诱人的是它本身的成本甚至只相当于一台激光打印机。”
  “啊,有利可图!”欧阳慕玫笑道。
  “但它的设计者只想卖掉这个专利……”
  欧阳慕玫不禁又一次打断她的话:“他们是想找律师代理这件事?他们想要多少钱?我想裕和集团可以……”此时她的脸上已不见了几分钟前顽皮憨稚的神态,代之的是一副绝对精明的商人面孔——虽说在欧阳昱面前她是死也不肯进入裕和集团,但她毕竟是裕和总裁的女儿,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从裕和的利益出发来思考问题。
  阮郁笑笑说:“裕和这回可是晚了一步。这个专利一个月前就已经卖给了芬卉公司。”
  欧阳慕玫蹙眉不语,心里一阵奇怪:裕和的商业信息网一向无孔不入,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可他们怎么会让这么前途无量的东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想不到你这么关心裕和,”阮郁见她这样,好笑地问,“那为什么还要像逃避虎穴一样地远离那儿呢?”
  欧阳慕玫白了她一眼:“别明知故问!”
  “好,听我接着说。”阮郁继续刚才“灵犀1.0”的话题,“芬卉公司以1800万买到了这个专利, 随后就着手‘灵犀1.0’ 的生产营销和宣传策划。可是不久就有一家岭峰公司站出来宣称他们才拥有思维录入的专利权,芬卉公司必须马上停止生产‘灵犀1.0’,否则告他们侵权。”
  “两家会同时拥有同样的专利……”欧阳慕玫喃喃低语,“那,来咱们这儿的是芬卉公司了?”
  阮郁点点头:“这家公司五年前由一位美籍华人在这里投资兴建,他们的总经理姜婉盈是几个月前才回国的。你接不接这个案子?”
  “当然。”欧阳慕玫顿了顿说,“我倒是真想见见那个姜婉盈。对了,岭峰公司的总经理是不是楚笑岳?”
  “你怎么会知道?你不是一向对除你爸之外的商人都不感兴趣?”
  “我感兴趣的是他怎么会那么命大,居然车都被人打成了筛子还没有死掉……”
  来到裕和集团总部,欧阳慕玫直奔周成的办公室。办公室门虚掩,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屋子主人的背影,他正站在窗前,双目眺望着远处的景色,多半是工作劳累了,因而要稍微休息一下。
  欧阳慕玫当即打消了敲门的念头,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向那个立在窗前的男人走去,——突然吓别人一跳的事她从小就爱干。眼看马上就要得逞了,那男人却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她那双已经伸到半空的娇嫩的小手。他三十多岁,身材中等偏高,一身棕色的西服,相貌算不上英俊,却是气宇轩昂。
  欧阳慕玫一边努力地挣脱着那两只有力的大手的管制,一边叫道:“周成!你……”
  周成放开她的手,点点她的脑袋,问:“你想蒙住我的眼睛吓我一跳是不是?你不知道玻璃会反光?”
  欧阳慕玫瞪了一眼那扇暴露自己形迹的玻璃窗,气鼓鼓地说:“哼!哪天我把你的这扇臭窗户换成纸糊的,看它还反不反光。”
  周成无奈叹道:“别这么凶蛮行不行?”
  “你才凶蛮呢!什么待客之道嘛!我走了!”欧阳慕玫说罢转身欲行。
  “别别别……”周成赶紧拉住她,“难得来一次,总不能我把你气走了呀。你瞧你多少年没进这座楼了?嗯 ……从上大学到现在,差不多快七年了吧?我还以为你早忘了我的办公室门在哪了。”
  欧阳慕玫反客为主地坐在他的老板椅上,像是气还没消的样子:“我才没时间来听你说这种侮辱我智慧的话。”
  “噢,对对,大律师的时间是宝贵的。”周成坐到她对面的皮椅上问,“你说阮郁那儿比咱们的证券公司怎么样?”
  “这怎么能比嘛?一个是我自己喜欢待的地方,一个是我爸硬要我待的地方。”
  她不想过早进入裕和集团,从哈佛法学院毕业后,欧阳昱安排她去裕和在美国的证券公司,她当然不愿意。但欧阳昱的一句话使她回心转意:“你妈妈当年最善炒股,你愿意在这方面很生疏吗?”
  欧阳慕玫出于对母亲的思念和孝心,这才遵从父命。
  欧阳慕玫笑靥娇媚:“我知道你周先生人品出众,心胸宽广,为人宽厚,义薄云天……”
  “好好好……”周成摆手止住了她下面的话,“我明白了,你这是有事求我对吧?每次都是这样。哎,什么事,说吧。”
  “干嘛呀?这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像我要你去舍生取义似的。我就是有件事想不明白,想问问你。”
  周成一乐:“请,小姐。”
  欧阳慕玫问:“为什么你对‘灵犀1.0’不感兴趣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感兴趣?”
  “拍卖会上参加竞拍的没有裕和集团呀。”
  周成点点头没说什么,按动了桌上一只按钮,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女秘书马上走了进来,叫道:“周总。”
  周成说:“你给我把最近那两份专利转让合同拿来。”
  很快,两份打印精美的合同递到了欧阳慕玫手里。
  欧阳慕玫隐隐猜到了什么,心里怪疑惑地随手拿起一份看,只见上面印着:
  技术受让方(甲方):裕和集团。
  技术转让方(乙方):天利研究所。
  专利名称:SWCK……
  欧阳慕玫自言自语地说:“SWCK……思维操控的缩写?”往下看具体内容,果然SWCK是一个通过思维控制的程序管理器。
  再看另一份合同,甲方乙方都有所不同:受让方是昭明公司,这个公司下属于裕和集团,专门从事电子营销,但是一般人很少知道;转让方不是一个单位而是个人,那人的名字欧阳慕玫从没听说过,想来不是什么计算机界有名望的人。
  “Oh, my god!”欧阳慕玫惊呼,“怎么可能同时有那么多不同的人都发明了思维输入,而且都能申请到专利呢?”
  周成正色道 : “你这么说就大错特错了 。” 说着随便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光盘,在欧阳慕玫眼前晃了晃,问,“这是什么?”
  欧阳慕玫看了一眼,不假思索地说:“工具软件。”
  “好,那我告诉你,这个新研制的工具软件的专利权属于裕和集团,而它的运行需要通过键盘操纵,你难道能说键盘输入是裕和集团发明的,键盘输入是裕和集团的专利吗?”
  欧阳慕玫霎时脑中灵光一闪,这不正是解决自己手里那个案子的关键吗?她不由拍手喜道:“哎呀,你这句话太伟大了。哈哈,没错,最浅显地说,就好像WPS是‘金山’的,Office是‘微软’的,两种软件都需要键盘,但却不能因此相互指责对方侵权。”
  想了想她忽然又说:“啊,不对,岭峰公司说他们有思维录入的专利权……”
  周成听了皱眉摇头说:“不会的,这个我们查对过,国内国外目前像SWCK那样突然冒出来又申请了专利的软件不下数十种,但真正说是谁先发明了把人脑思维与计算机勾通的技术,根本就查不出来,没有人申请过这项专利。”
  “为什么?这是什么人干的?”欧阳慕玫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这种技术绝对可谓是计算机发展史上的重大突破,如果有人取得了这个成果而不知道马上想办法申请专利加以保护,那这个人一定IQ太低;可话说回来,真要是那么傻的人,他能有什么科技突破呀?
  “不知道,”周成回答,“估计是个视金钱为阿堵物的世外高人。”
  “我以为这种人已经像恐龙一样灭绝了。”
  “所以我说得是‘世外’高人呐。”
  “可能吗?”
  “好啦,我在开玩笑。”周成一笑,开始推测,“假如我是一个冰淇淋制造公司的老板……”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远大的志向,”欧阳慕玫好笑地说,“是不是上幼儿园的时候就想好了的?”
  “不,你听着。”周成轻轻一摆手,“作为资金雄厚的冰淇淋制造公司的老板,用于促销的手段之一,就是先免费或是以极低的价格,提供给那些街头大大小小的冰淇淋零售商们精巧美观、造型独特的印有他们商标的冰柜,这种好处零售商们大都会接受的,而这样他们就得到冰淇淋公司进货,另外当他们的冰柜摆到街上的时候,也就随处给冰淇淋产品做了广告,吸引了往来的人的注意。那么冰淇淋的销售就会因此而顺利许多……”
  “我明白了。”欧阳慕玫顿悟道,“你是说那个发明思维识别的人一定会在单纯的思维识别技术的基础上有更大的作为。他现在像冰淇淋公司老板送冰柜一样无偿的把思维识别的技术给了那些电子公司,是为了……嗯……他需要思维识别技术迅速地普及,形成计算机发展的趋势,而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要在此基础上推出一个震古烁今的产品来。”
  周成点点头:“也没准那个人不过是个法盲,只是痴迷于计算机研究罢了。并不是每一个电脑天才都能像比尔·盖茨那样同时具有商业天才的。这样也好,大家都能用那个技术了,随便开发吧,要说咱们买SWCK那两个专利,主要也是为了取得让电脑识别人脑思维信号的技术,现在咱们的那些电子公司也在开发这方面的软件了,就是还没像芬卉那么大张旗鼓的宣传呢,他们是第一家正式给这种软件做广告的公司……咦,对了,听说岭峰 现在正要告芬卉呢, 你到我这儿问这些来, 是不是你也搅进去了?”
  “对,本律师现在代表芬卉公司。”
  “好哇,到我这儿打听消息来,你真会走捷径。”
  “没办法,我这个人有偷懒的机会就不能白白放弃,否则我一定会难过得睡不着觉的。对了,你这儿的有关芬卉公司和岭峰公司的资料借我‘拷’一份吧。”
  “我这儿要是没有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是连这么有力的竞争对手的资料你都没有,你还可能在裕和集团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吗?”
  欧阳慕玫没有急着去见芬卉公司的总经理姜婉盈,虽然她一从阮郁嘴里听说到这个女人就不自觉的对她心生好奇,但她还是先去了岭峰公司。
  当从岭峰公司走出来时,她已经完全查清楚了:岭峰所谓的拥有思维录入的专利,不过是指他们有建立在思维输入基础上的文字处理软件和绘图软件的专利——这确实很迷惑人,所以他们才会认为自己是思维输入法的权威,可欧阳慕玫细心研究,却发现他们并不具备独家使用微机识别人脑思维信号这项技术的权力。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拥有这个权力……
  欧阳慕玫边走边想,忽然觉得鼻子上一凉,就见天上掉下了雨点,早上还明媚怡人的天色已是一片阴郁。她赶紧加快了脚步向停车场走,她越走越快,雨丝也越来越密,身上被淋湿的面积越来越大。一想自己已经这么狼狈了,旁边虽有人来人往,却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庄重了,看准了自己那辆白色汽车停放的位置,便一路小跑地冲了过去。
  好不容易从包里翻出钥匙来,却是怎么也打不开车门了。她越着急越开不开,虽说她可以轻而易举的通过网络盗窃到几乎任何重要机构的秘密文件,或动动手指就能把任意一处壁垒森严之地的报案防盗系统弄成废物;但一旦在现实中遇上一把难以开启的小锁,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向别处看了一眼,发现保安那一双疑惑的眼睛已经盯上了自己。想来要不是见她衣饰华贵,长得又是娇滴滴的怎么也不像是个偷车的贼,恐怕早就过来盘问了。
  欧阳慕玫又是尴尬又是气恼,粉拳挥起,锤了那辆车一下,心说:“你这辆倒霉的破车,我欧阳慕玫待你不薄,现在我落难了,你却耍起脾气来连门也不让我进!”想着想着,不禁又踢了它的轮胎一脚。
  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雨停了似的,抬头一看,自己头顶上多了一把黑色的雨伞,转身望去,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站在身后看着自己。
  欧阳慕玫美丽出众,外表娇柔可人,从小到大英雄救美的事经历了无数,此时有人相助倒也不太意外,正要向他道谢,他却先开口道:
  “小姐, 如果我的车不小心冒犯了您, 我替它向您赔礼道歉, 希望您别再见怪。”
  欧阳慕玫吃了一惊:“你的车?”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那辆车,果然和自己的车不太一样,无意间目光一扫,发现自己的车正老老实实地停在不远处,无可奈何地等待着糊涂的主人。她明白了刚才自己一时心急,认错了眼前这辆酷似自己那辆的汽车,难怪费了半天的劲也打不开门。
  她怪不好意思的红着脸道歉:“哎呀先生,真对不起,我认错车了。”
  哪个男人能不接受这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的软语谦言?他忙道:“没关系。”
  欧阳慕玫点点头,算是和他道别,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
  那人却是极有绅士风度,虽只是几步的路,但因四周依旧细雨蒙蒙,他便撑着伞送她过去。
  欧阳慕玫感谢他的好意,回眸一笑,道:“先生贵姓?”
  “我姓楚,楚笑岳。”那人微微一笑说。
  欧阳慕玫略有些惊讶,她记得“楚笑岳”正是岭峰公司总经理的名字,看眼前这人一身休闲服饰确是潇洒,但真不太像是个总经理的样子。脑中一时不禁闪现出从周成那里得到的有关这个人的资料:楚笑岳,28岁,出生于香港,5岁随其父母移居德国,毕业于英国牛津大学,毕业后进入其父楚天创办的天会集团。此人天资聪睿,极具管理才华,94年回国内进行市场考察,95年在大陆建立岭峰公司,总部就设在这个经济发达的沿海城市。岭峰的背后有庞大的天会集团支持,两年来公司发展迅速,其重点涉足领域为电子、房地产业……
  而欧阳慕玫对他最好奇的则是:他是唯一一个被那个在本市四处捣乱的恐怖组织列入黑名单而有幸逃脱的外商。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你能不能回答我个问题?你怎么能够安好的活到现在而……”
  楚笑岳还没听完就觉好笑:“据我所知,这世上得以善终的人很多,为什么我不能?”
  “我是指你的车子被人引爆──对不起我刚才问得很突兀,因为我总在心里想这句话,见了你就脱口而出。”
  楚笑岳摇摇头表示无妨,温和笑道:“已经有很多记者来问我这个问题了。”
  欧阳慕玫一怔,低头看看自己,喃喃嘟囔:“我很像记者么?”
  楚笑岳这两天实在是被那些没事穷追不舍的记者弄得烦透了,还道这又是哪家小报社的人派了个漂亮女记者来故意引他注意以便套到内幕,尽管惊异于她的美丽,但他绝不想透露什么。然而一见欧阳慕玫的神情,他立刻知道误会了她。
  他要开口消除尴尬,她已经善解人意的先说道:“我只是因为好奇随口问问,希望没有像苦缠你的记者那样惹你厌烦。”看得出人家不愿说,那么何必强人所难?
  她正欲离开,却听楚笑岳不忍令她失望地告诉她:“那件事事实上很简单,因为爆炸时我并不在车里,他们没掌握好时机。”
  欧阳慕玫释然一笑,打开车门,与他道别:“谢谢你楚先生,再见。”
  他眼见她的窈窕背影隐于车中远去,心里竟是怅然若失,甚至有点歉疚。他没有骗她,但微妙的措辞已足可将她的思路引偏,而难以想象到实际情形的惊险──
  那天夜里,他独自驾车回家,时间已经很晚,加之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恐怖活动弄得市里人心惶惶,大多数人都不敢再夜间出门,因而路上异常清净,他的车也开得非常快。突然,他看到一个人慢腾腾地踱到路中间,手里提着个酒瓶,身形晃晃悠悠,肯定是喝醉了。眼看就要撞上他了,楚笑岳赶紧猛踩刹车停下来。
  不料那酒鬼蓦地站直了身子,他马上觉出情形不对,目光向左右一扫,却见车两边已各有两人端着车冲过来。他无暇思索,当即足下施力身形拔起向后翻出,游鱼一般紧贴车顶从前座滑到了后座。
  这时,枪声如雷,无数颗子弹已打碎前车窗射进车里,如果他慢得片刻早就千疮百孔。但杀手没料到他已不可思议的移开了,而他就在一瞬间踢开车门,翻身而出,在兀自傻站在前面朝车里开枪的两个人反应过来前腾越而至,两掌齐下重重击在两人颈上,他们立刻倒地昏厥。他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往后更不停滞,左手一按车身借力跃过车顶,居高临下不待下面两人调转枪口,便毫不留情地踢中他们头顶,眨眼间又解决掉两个杀手。
  而剩下的那装醉的杀手也已冲近身前,他手无寸铁,只能借车挡住子弹,但那子弹连绵不绝如影随形,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终于,就在他几乎只有闭目待死的紧要关头,老天怜见,那杀手枪里的子弹用光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闪电般起身连击数记重拳,肋骨骨折的声音不断自那杀手身上传出,须臾那人已倒地不起再无还手之力。
  他松了口气,凉风吹过才发觉自己的衣服都已被冷汗浸透。他自幼习武,一因小时体弱须习武健身;二来他随父亲移居德国时那里社会秩序混乱,身为亿万富豪自要时刻提防黑社会的绑票暗杀。但他始终没有如今夜这般真正和人生死相搏的经历,刚才那几下反击所以得手固有他功力深厚机智敏捷之故,然最终死里逃生一多半还是靠了运气。
  他微一凝神恢复了常态,看了眼落了一地的子弹,问那个唯一尚未昏迷的“酒鬼”杀手:“可不可以让我知道,是什么动机使你们来这里浪费这些子弹的?”
  那人不理他,他发现那并不是个中国人,便又用英语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还是不得回应。不远处已响起了被枪声引来的警笛声,他耸耸肩:“看来你只愿对警察诉衷情。”
  但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几乎同时,一下轻微的扣动扳机声传入耳际,他本能地腾身而起,竭尽全力向一旁蹿出。他没被射中,他的车却被引爆。巨响震天,烈焰狂冲,排山倒海的热浪令人窒息。他总算先一步脱离了爆炸范围,当他头脑清醒后被赶到的警察围在中间时,那辆为他鞠躬尽瘁的豪华轿车已如同五名杀手一样被炸得支离破碎。而那在最后一刻出手的人,却像个可怕的幽灵,无人可知……
  姜婉盈的别墅是一座伫立海边依山而建的淡粉色小楼。
  欧阳慕玫在小楼不远处停下了车,现在离她和姜婉盈约定的见面时间还差几分钟,她想先在沙滩上走走。
  雨过天晴,此时白云悠悠,长空一碧如洗。浪花一波连着一波,长伴着碧海蓝天,时而卷着晶莹的水珠和娇小玲珑的贝壳,越过沙滩,亲吻着岩石,然后把水珠留给岩石,把贝壳留给沙滩。
  然而海滩允许浪花留下无数的贝壳,却从不为任何人留下从前印下的脚印。也许是为了只有这片平坦才可让那份寂寞的平静与它永远相伴吧。
  欧阳慕玫在海边上慢慢地走着,绵绵海风把她柔美的秀发和墨绿色的衣裙吹得轻轻飘荡。看表时见已经到了和姜婉盈见面的时间了,便向那座小楼走去。抬眼望去,却见楼中似乎有个隐隐约约的人影正立在窗前凝望着她在的这片沙滩。
  她猜那一定就是姜婉盈,于是微微一笑,向那窈窕身影伫立的窗前招了招手。虽然还没有见面,但她心里对这个女经理却非常有好感。
  等她走到别墅的大门前,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早已在院子里等她了。那女人看上去四十三、四岁,人到中年,身材却保持得非常好,清丽的面孔上不见一丝皱纹,一头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优雅的发髻,流露着飘逸闲雅的味道,那一双秀目正含笑地注视着她。欧阳慕玫在来之前看了些关于芬卉公司的资料,认得出这就是姜婉盈。
  握着欧阳慕玫的手,姜婉盈笑着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我刚才暗中在窗后看你,你不会生气吧?”
  “当然不。”欧阳慕玫一声轻笑。
  两人一见如故。
  姜婉盈并没有马上放开和欧阳慕玫握着的手,很亲切地拉着她向院子里走。
  “想喝点什么?”走到楼内在大厅中坐下,姜婉盈问欧阳慕玫,“茶、咖啡,还是……”
  “一杯茶吧。”欧阳慕玫随口道。
  很快,一杯香气四逸的清茗摆在了欧阳慕玫面前。
  “同安白毫?”欧阳慕玫一闻茶香便已分辨出来,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赞道,“真是好茶!”
  “像沈小姐这个年龄的人,很少有这么善于品茶的。”姜婉盈见她喜欢,便十分开心地笑应。
  “谈不上‘善于’。”欧阳慕玫谦虚道。
  “沈小姐……”
  “叫我慕玫好了……哦,不……”她心里叫了声糟糕,不知为什么,和姜婉盈相处她觉得如同在亲人面前一般安逸轻松、毫无防备,甚至毫不经意的一上来就把自己的真实名字脱口而出。
  “好吧,慕玫。”姜婉盈却丝毫不觉诧异。
  欧阳慕玫不禁疑惑:“你……早知道我的……”
  “是的,以前在你父亲的宴会上我见过你的。别担心,我并不想利用你的身份。”
  坦诚的话语,令欧阳慕玫不自觉的对姜婉盈产生信任,她随即释然。
  “姜总,‘灵犀1.0’……”欧阳慕玫并不喜欢谈这个话题,可她毕竟还没有完全忘记自己到这儿来不是为了品茶聊天观海景的,虽然她更希望在这个景色怡人的地方和这个新结识的姜总谈论任何比那个案子有意思的事情,但现在只能切入正题。
  “嗯……对不起。”姜婉盈一脸歉意,“具体的资料在我秘书那里,本来是想让他把资料带来给你的,不过他现在还没到,可能是因为路上堵车吧。咱们先说点别的,等他一会儿好吗?”
  “当然,没关系。”
  喝了口茶,姜婉盈忽然问道:“慕玫你很精通电脑了?”一声“慕玫”叫得十分顺口。
  “我只是很喜欢电脑,业余水平。”欧阳慕玫随口应道,奇怪她并不急着提及“灵犀1.0”的事,怎么说这也是个投资上千万的项目,这会儿遇到麻烦了,除非是不当回事不关心,否则要真还能如此泰然自若,毫不着急,那可真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之风了。她不提,欧阳慕玫却不能不提,当下道:“我还从没学过对电脑的思维操控。”
  姜婉盈点头说,“我们准备下个月中旬让‘灵犀1.0’正式上市,岭峰公司那里就要你帮我们应付啦。”
  可算回到正题了,欧阳慕玫应道:“我想这件事不会纠缠到那时候的。我初步查看了一下,就岭峰公司而言,他们没有权力指责‘灵犀1.0’侵犯他们的专利。他们所谓的拥有思维录入的专利,其实是建立在思维识别系统上的文字处理软件和绘图软件。”
  姜婉盈问:“那真正拥有思维输入专利的人是……”
  “据我目前掌握的资料,好像还没有人拥有这个专利,因为没有人申请过这个专利。”
  “这么说,其他公司的许多种同类软件可能同时推出了……”姜婉盈沉吟。
  欧阳慕玫脑中忽地产生了一个想法,脱口道:“您有没有想过和岭峰公司化敌为友?”
  “嗯?”姜婉盈饶有兴趣地愿闻其详。
  “由于微机识别人脑思维信号的技术没有被及时保护,我想不久在这个基础上产生的大量软件必定会蜂拥而至,对思维输入好奇的人虽然很多,可相信其中大部分人面对这些种类繁多、席卷而来的软件,都会感到无所适从的。但无论是用哪种输入方法,被一般人应用得最多的还是文字处理、计算、绘图三种软件,如果能和岭峰公司联手,把双方的产品结合在一起,那就可以制成一个非常实用的软件组,在市场上一定倍受青睐;而且在同类产品众多的情况下,除了用途、质量,人们看中的还是产品的价格和厂家的名声,从广告宣传的角度来看,这些天各地的许多媒体都报道了这场芬卉、岭峰之间的专利纠纷,有些甚至还详细介绍了两家各自拥有的产品的特点、优势,所以人们对这两家公司以及他们将要推出的产品已经并不陌生了。如果我们可以和岭峰公司化干戈为玉帛,那又会成为一个引人关注的热点,产品上市后也会引来更多的好奇的消费者。”
  姜婉盈认真地听着,连连点头,眼神中愈露赞赏之色,待她说完,笑道:“好主意!嗯……你帮我办这件事好不好?”
  欧阳慕玫一怔,自己只不过随便一说,想不到她却马上采纳了,再看她满是信赖的眼神,着实令人不忍推却,只得点了点头,
  “果然是你。”
  这就是楚笑岳在他的办公室里见到欧阳慕玫时,略带几分惊意地含笑说出的第一句话。
  欧阳慕玫不解,因而不语,双眸含疑地望着他,一进门就想好的一堆寒暄客套话一时倒不知从何说起了。眼看他今天坐在豪华气派的办公室里,一身深灰色西服倒也郑重,尤其刚才推门而入那一刹那,见他脸色严肃时更是不怒自威,想不到对她说出的话却又如此莫名其妙。
  楚笑岳解释道:“刚才我听秘书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在想有这么美的名字的人,一定是位才貌出众的秀逸佳人。于是我的脑子里就不由自主的出现了你的形象,想不到真的是你。”
  “楚先生真是风趣。”欧阳慕玫笑道,女人对于称赞自己美丽的话总是听不厌的,想起上回踢他汽车的事,又说,“哦,那天的事实在不好意思。”
  说笑片刻,气氛很轻松,两人谈话步入正题。
  “沈小姐,我认真读了你的信,看来这确实是一场误会。”
  在此之前,欧阳慕玫已经先代表芬卉公司给楚笑岳写了一封信,很婉转地把专利权的误会解释清楚了。她想,如果岭峰公司可以接受她的意见,见面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谈及双方合作的事了……
  只听楚笑岳续道:“在此之前我们没能慎重调查、仔细分析核实专利技术内容,给贵公司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我这里诚心向贵公司表示歉意,同时也多谢欧阳小姐的及时提醒。”
  欧阳慕玫客气了几句,楚笑岳又说:“沈小姐,如果我没有领会错那封信的含义,贵公司似乎有意和鄙公司合作……”
  欧阳慕玫一喜,知他能够主动提及此事,便已表露出了对合作一事的兴趣,当下道:“楚先生的判断力令人佩服。”
  随后欧阳慕玫对双方合作的优势做了一番分析:除了曾对姜婉盈说的几点,此外岭峰公司在欧美各国极有市场,而芬卉公司的主要市场在亚非地区,彼此结合市场范围就十分广阔了;在硬件生产方面,芬卉公司的PC机市场占有率很高,岭峰公司的生产主流却是大型主机,如果从现在开始,在两个公司生产的不同类型的计算机上同时预装这些字处理、绘图、计算的思维操控软件,那么既可使这种新生的软件迅速打入各种领域,也能带动了两个公司计算机的销售……
  两人相谈甚欢,并约定了次日中午,姜婉盈与楚笑岳在南月酒楼会面,进一步商谈合作一事。
  事后很长一段时间,欧阳慕玫都在后悔自己不该和姜婉盈一行去参加那次宴会的,否则就不会发生随之而来的一系列的倒霉事了。
  那天楚总和姜总在南月酒楼会晤,虽非正式谈判,但因双方都有诚意,商谈着交换意见时,也取得了不少共识。随后觥筹交错间,楚笑岳显示出了他惊人的酒力——据欧阳慕玫暗中统计,他几个小时之内一共喝了差不多两瓶半的茅台和一瓶多的人头马,竟是毫无醉意,这令得在座诸人,尤其是众多男士惊佩叹服不已。
  宴席散后,众人出了南月酒楼,欧阳慕玫想着阮郁说下午有事找她的,便别过姜婉盈等人准备回律师事务所,蓦地想起到这儿是和姜婉盈一起来的,自己的车停在芬卉公司那里了,于是只得站在路边想打一辆出租车。无意之中向停车场一望,看见楚笑岳那辆白色的汽车正停在那儿,想起自己上回对它的“不友好行为”依旧觉得好笑,一时间姣容上满是笑意。
  刚巧楚笑岳向姜婉盈告辞后正要上车,见欧阳慕玫一个人笑意盈面的立在路边,便走上前道:“沈小姐要回单位吗?”见她点头, 又说,“我来送你好吗?”
  欧阳慕玫盛情难却,一想从这里到律师事务所再到岭峰公司正好顺路,便答应了他。谁料坐进车里,楚笑岳却对他的司机道:“你自己回去吧,我要亲自给沈小姐开车。”
  欧阳慕玫一听就傻了:这家伙要酒后驾车?虽见他这会儿神志清楚,但毕竟是酒桶似的灌了那么多的酒,万一一会儿酒劲上来了可怎么办?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她后悔刚才实在不应该同意让他送自己的。这会儿要拒绝吧,又总不能直接说:“你这人酒喝得太多了,我怕万一出车祸死在你手里,不坐你的车了。”正冥思苦想着下车的理由,楚笑岳已经关上车门把车开了出去。
  欧阳慕玫心里大声呼叫起“救命”来,越想着他是酒后开车,越觉得他身上酒味浓重,向窗外望去,路旁的树木飞快的向后掠去。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楚先生,我想咱们现在都没有什么急事,你是不是可以把车开得慢点?”
  “别担心,我的开车技术你放心……”楚笑岳正说着,突然猛地一转方向盘,车子几乎是擦着马路上一个人的身子冲了过去,那人立刻破口大骂起来:“混蛋!会开车吗你……”好在车开得快,后面难听的话也就听不清了。
  这会儿欧阳慕玫的心里也不禁骂了起来,骂那个见利忘义给楚笑岳驾驶执照的人。她本来以为自己的驾驶技术就已经挺不怎么样的了,想不到这个男人还不如她呢,想来他是平日享受惯了别人给他驾车的服务了。
  楚笑岳察觉不到她的惊心动魄,还满有闲心地拿出一盘CD来,说:“沈小姐想听音乐吗?”
  欧阳慕玫瞥了一眼,见是一盘交响乐,心想可别!这么雄壮的东西……当下忙说:“哦!不!楚先生,我这个人不太能欣赏交响乐……”话一出口,就后悔说得太留余地了。
  果然楚笑岳换了一张盘说:“没关系,我这儿有钢琴曲。”
  欧阳慕玫看是克莱得曼演奏的,怕要是说不行,他再翻出张摇滚来可糟了,于是忙点点头。
  想不到音响一放,第一首就是《命运》,欧阳慕玫忍不住要闭上眼睛了,心说道:“完了,我命休矣!”
  转头再看楚笑岳,他的脸变得有点红了,显然酒劲上来了。顷刻间,汽车随着音乐的节拍,几乎要在马路上跳起舞来。多亏了路上其他的司机看他把车开得晃晃悠悠的,生怕跟他来个KISS,都远远的躲着他,所以半天还没出事。
  危急关头,欧阳慕玫脑子里又闪出了一篇从前不知在哪看到的关于小轿车事故分析的文章上的内容来:“……如果把驾驶员座位的危险性定为100,那么驾驶员右边座位的危险性为101……”而自己现在坐的正是那个车里面“101”的位置。
  车箱里酒气越来越浓……欧阳慕玫把窗户打开换空气,可他开得太快,窗外风呼呼地往里灌,吹得她难受,只得开了一会儿又关上。不过这会儿倒觉得车里的酒味一会儿工夫就几乎没有了,而楚笑岳身上似乎也没什么酒气了。她想可能是自己“久居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了。
  突然楚笑岳把车停了下来,她松了口气,原来是有个交警看出这车的司机有问题,所以把车拦下。
  欧阳慕玫立刻对这位交警生出了说不尽的感激之清,简直就想要去拜谢他的救命之恩了,心想中国有如此尽职尽责可亲可敬的好交警,真是华夏儿女一大幸事!同时心里又说:“您快把他的驾照拿走,把他这辆车扣了吧!”
  她下了车向交警和楚笑岳那边走过去,正准备挨那交警一通训,说自己不应该明知他喝了酒还坐他的车,反正自己的命是人家救的,听人家说几句也没什么。
  谁知心里还没庆幸完呢,却发现那交警的仪器出了毛病了,测了半天,显示结果却是楚笑岳滴酒未沾。那交警心里疑惑却也真闻不出他身上有什么酒气——可能是刚才开窗户的时候都散尽了——检查了一下他确实有驾驶执照,技术虽不怎么样,倒是没违反什么交规,也只能放他走了。
  欧阳慕玫可不敢再坐他的车了,忽见路边有一家名叫“晨曦”的大型商场,正好是下属于裕和集团的,于是忙对走过来的楚笑岳说:“楚先生,我突然想起来要买点东西的,您先回公司吧,一会儿我自己打的回去。”
  在彼此还不太熟识的情况下,女人要买点私人用品男人自不便跟随,楚笑岳也只得道别而去。
  楚笑岳的车一开走,欧阳慕玫就觉得一阵轻微的晕眩,想来是因为刚才实在太紧张的缘故。举目天地间,但觉日明风清一派生机,心里满是死里逃生的喜悦。
  蓦地想到了“死”,不由又为楚笑岳担起心来,想他喝了那么多的酒,驾技又不高明,这么一去实在太危险了。自己只顾自身安全的一个人下了车,留他一个酒鬼开车回去万一出事怎么办?想起楚笑岳那张充满魅力的笑脸,她心里一阵过意不去。
  犹豫了一下,她走进了路边的公用电话亭——她一向没有带手机的习惯——拨起了楚笑岳秘书的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传出于秘书甜美的声音:“喂?岭峰公司。请问您……”
  “于小姐,你们楚总刚才喝了好多酒,这会儿又一个人开车回去,你们能不能派辆车到路上接他?”
  “谢谢,请问您贵姓。”
  “我……”
  于秘书其实已听出了她的声音:“是沈小姐吗?”
  “嗯。他开的是那辆白色的车。”
  “好,您放心吧,我这就叫人去接他。谢谢。”
  欧阳慕玫放下电话心里塌实了些,又不知道岭峰公司的人能不能接到他。于是心里默默祈祷:“God bless you!”
  一个女人既已经到了商场门口,如果不去逛一逛,那绝对得是爱财的人在珠宝洞前经过却没有进去的滋味。欧阳慕玫见因今天不是节假日,商场里并不拥挤,便走了进去。一时也就忘了阮郁找她的事了。
  遛了一会儿,买了一个钻石叶片织成的冠饰,这冠饰高雅却无一般名贵首饰珠光宝气的俗媚,丝毫不露任何奢华张扬,她又选了式样相近的耳环项链与之配套。接着在一处卖服装的地方看上了一件连衣裙。这件连衣裙做工考究,款式设计简洁优美,最令她中意的是颜色,从上到下由浅粉逐渐过度到深紫色,色彩交接得自然柔和,让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另外还有一件配套的白色短上衣,也是小巧可人。
  欧阳慕玫在试衣间里换上这套衣裙,出来一照镜子,发现简直就像给自己量身定做一般的合体,将她柔美的曲线、窈窕的身姿衬托得妩媚绝伦。她对着镜子把一头乌发高高挽起,顺手带上了刚买的冠饰等,更显得雍容优雅、光艳照人。把一旁的售货员小姐们看得连连惊叹,许多经过的顾客也被她的风姿吸引,不禁驻足。
  欧阳慕玫也懒得再换回原来的衣服了,叫售货员把自己原先穿的衣服放到手提袋里,用信用卡交了钱拎着包又在另一层卖软件、电脑的地方遛了遛,见没什么特别的,就到楼上餐厅喝了杯饮料休息了一会儿,便向商场外走去。来逛商场的人里也不乏美女,可和她一比却颇失水准,走了一路,引得人们尽皆回首。
  走出商场,她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刚要上车,却听到一阵犬鸣,一只凶猛的黑色警犬冲着她就扑了过来。这只狗比起她养的狗来可不知大了多少倍,又是这般气势凶凶,吓得她一声尖叫, 也不管是怎么回事,把包一仍撒腿就跑。 所幸那只狗似乎就只是喜欢她的手提包而已,得到她的包以后就用爪子扒着在里面翻腾了起来,没有接着追她。欧阳慕玫拼命地跑也不回头,不知道狗已经不追她了。跑了没多远,只听后面有人吼道:“站住!”几乎同时,两个男人凶神恶煞般地拦住了她的路。紧接着,她的手腕被一个男人狠狠抓住,立刻感到一阵疼痛,她从未遭遇过如此不知怜香惜玉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咔嚓”一声,已被一副手铐铐住了双手。
  欧阳慕玫惊叫:“你们是什么人?”能掏出手铐抓人的不是警察是谁?自然是便衣警察。欧阳慕玫却想先拖延一下时间,把眼前的事搞清楚,“喂,你们有证件吗?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抓人?”
  一个男人推了她一把:“你老实点!”
  欧阳慕玫莫名其妙,却又见那只警犬在那儿耀武扬威地叼着一大包从她的手提袋里翻出来的白色的东西。她定睛看了一眼,差点晕过去,花容失色地颤声道:“毒……毒品……”
  另一个男警凶巴巴地喝道:“装什么蒜?没见过似的!”
  欧阳慕玫分辩道:“一定是搞错了,这不是我的。”眼看自己被他们一步步地向一辆黑色的车里推,情急之下浑身香汗淋漓。
  忽听那黑车旁边的一辆面包车里乱哄哄的也正有好几个人在叫:“同志呀,我们究竟犯了什么法呀?您看您在我们身上搜了一通不也没什么吗?您放了我们吧……”“……你们凭什么抓人?警察也得讲理呀!”“说我们贩毒有什么证据……”
  欧阳慕玫一听敢情他们是在抓贩毒的,可自己怎么会被卷了进去?放衣服的手提包里又为什么会出现毒品?她心里一阵疑惑,一时也无法辩解,索性一阵沉默,主动先坐到了那辆黑色车里。
  车里除了一名司机还有两个男警察,坐在她旁边的那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前面司机旁边那个人却是高大魁梧,穿着白色的衬衫,一张方脸透着堂堂正气,有神的双眼,隆直的鼻子,四方的嘴——给人一种威严而又值得信赖的感觉。欧阳慕玫隐隐觉得,一定是他指挥的这次缉捕。
  在欧阳慕玫上车的刹那,他向她望了一眼,双目中并无凶气,只是透着一股无奈,这无奈之色很淡却极幽深,她可以察觉到这其中蕴含着他对一个正值妙龄却不幸失足的女子的惋惜。他虽然是误会了她,但那眼神却令她产生一种莫名的感动,她用清澈如水的目光回应了他,并微微一笑。这使他感到一阵惊异——惊异这个女子在这种处境中的泰然……
  有这样的一个人在场,欧阳慕玫心里略微塌实了一些,相信如果和他讲道理也许是讲得通的。她默默地坐在车里,眼睑微垂,脑袋里却转得飞快。蓦地顿悟,心中豁然开朗,一抬头,却发现车子早已经开动,行驶在了公路上,八成是去公安局的,后面跟着那辆面包车。她情不自禁地叫道:“哎呀,你们快停车!”
  她突然一叫,车里的三个男人都颇有些惊讶,但却没人理她,只有身边那个瘦小的警察毫无表情地瞪了她一眼。
  欧阳慕玫定定地道:“你们这次抓了那么多的人,可是没有证据依旧是无法起诉,最后还不是眼睁睁地把他们放走?”
  这句话总算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那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回过头来看着她,目光中微露几分疑惑与询问之色。
  “别以为我可以帮你们指认他们,我从来没见过他们,如果需要的话我所能做证的也只是他们在被缉捕的过程中有过转移毒品、陷害无辜的行为罢了。”她见那白衣男人听她说到“陷害无辜”四字时,一双浓眉微微一挑。她接着说,“但是我可以让你们得到绝对有力指控他们的证据。”
  她旁边的那瘦小的警察惊讶地问:“什么证据?”
  欧阳慕玫说:“晨曦商场的监控系统带有录象功能,它拍下的对每一个人的摄像一直存储到那个人离开商场三十分钟以后就会自动删除。你们如果再不去的话可就拿不到那录像啦。”
  白衣男人问:“你怎么知道会有录像?”
  她当然知道,那个程序是她设计的。
  物品遭窃对任何商场都是个头疼的问题。欧阳慕玫先前心血来潮,曾为裕和集团下属的各商场编了一个监控系统的程序,除了录像功能外,最大的特点是在给它一个搜索目标之后,它可以自动把商场各角落的监视器拍到的有关那人的图象自动集合到一起,使人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查看到那个人从进入商场到走出商场的过程中的所有行动。这样当保安怀疑到某个人的时候,马上就可以搜索监控系统,查看到那个人的所作所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和损失。现在裕和集团在全国各地的各大商场里都有这种设备。晨曦商场的总经理曲明伟更是因此事对她佩服得不得了。直说裕和集团有欧阳小姐这样才华出众的继承人,一定会前途无量的。欧阳慕玫只是一时无事,牛刀小试,对他的恭维倒也没太在意。
  想来是最近市里大案迭生警方在各方面都查得极严,平日略混乱荒僻些的地方早已布置得暗哨重重,令得一些诸如走私贩毒等活动根本难有机会进行。如果现在有人急于让货物出手,选择在熙熙攘攘的商场里倒也算是个出人意料的主意──虽说还是没有能逃过警方的眼睛。
  欧阳慕玫微微一笑:“相信我,我在现在的情况下怎么能再说这种谎给自己找麻烦呢?我的话是很容易核实的。”
  白衣男人犹豫片刻,对司机道:“掉头。”
  瘦小警察皱眉说:“你真信她?”
  那男人看了一下表,略带笑意地说:“试试看吧。”
  欧阳慕玫看着他的眼睛道:“谢谢你相信我。”
  那人微一颔首,没说什么。车掉头向回走,与后面那辆继续向公安局驶去的面包车擦肩而过。一路飞驰,几分钟后又回到了晨曦商场的门口。
  白衣男人对一边的司机道:“咱们进去看看。”
  欧阳慕玫见他要把自己和那个瘦小的警察留在车里,急道:“我跟你们一起去行吗?”
  那男人看了她一眼:“你留在这里。”不待她多言,已经和司机下了车向商场里走去。
  欧阳慕玫无奈地坐在那儿,低头一看,一双玉手还被铐着。她从小到大,各种镯子金的银的玉的什么都戴过,就这又冷又硬两只连在一块儿的铁镯子还没试过。正自黯然感慨,突然头皮一阵巨痛,只见那个瘦小警察正恶狠狠地揪着她的头发,骂道:“臭婊子,你捣什么乱?”
  欧阳慕玫就算做噩梦也没被人用这个词骂过呀,她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虐待?心里一时火起,当时便要发作。转念又想: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女不吃眼前亏。
  当下转盼如波眼,轻声娇嗔道:“你先放开我。”那副楚楚可怜的俏模样,哪个男人看了都会神魂颠倒。
  果然那人松开了抓着她头发的手,捏捏她的脸蛋儿问:“你叫什么名字?”
  欧阳慕玫感觉他湿冷的手指碰到了自己的脸,恶心得差点吐出来。这会儿又不能先得罪他,于是媚态醉人的笑着说:“你猜呢?”
  本道他得说:“这我哪猜得到哇?”不料他却哈哈大笑起来:“早听说刘老板新纳的如花是个勾魂摄魄的绝色美女,哈哈,果然名不虚传。他这次怎么舍得让你做这事?”
  欧阳慕玫不解地思忖:“什么‘如花’、‘刘老板’?……啊,难道他和那群毒贩子是一伙的?那个‘刘老板’呢?肯定是个毒枭了……难道他是把我误会成了那个毒枭的什么叫‘如花’的人……”想想从见面到现在他的表现,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有理。心想此刻只能和他周旋,万一他兽性大发辣手摧花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必须让他放松警惕,诱他先把自己的手铐摘了,这样遇到险情也可以推开车门向外跑……他把自己错认成了如花,那自己就索性装一装吧。
  于是她幽幽一叹:“哎,红颜命苦,没人怜惜呀。”
  “谁说的?”那人拍拍她的脸,又问,“你是本地人吧?做了几年了?”
  欧阳慕玫初是不懂他后一句话的意思,一想明白了,简直就要气疯了。他把她当什么人了?瞎了他的狗眼了!她堂堂本市市委书记欧阳暄宇的宝贝孙女,裕和集团总裁欧阳昱的掌上明珠,居然被他当成了一个妓女,一个黑道毒枭的情妇!
  忽然车载电话响了起来,那人拿起来,只听白衣男人的声音道:“小张,现在正有人攻击这里的电脑系统,你得在外面等几个小时了。”
  姓张的人道:“行,徐队,我知道了。”
  欧阳慕玫知道是有人为了掩护毒品交易,因而攻击商场计算机系统,使其无法监控。她想喊一句:“让我去看看。”可那人已经挂了电话。对他来讲这真是个天赐良机,只见他色咪咪的一双眼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四处打量起来。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托住她的下巴问:“你说商场录象是怎么回事?”
  欧阳慕玫觉得不妙,一边想着脱身之策,一边随口瞎编应付着说:“你们把人家一个人往火坑里推,我知道谁会救我?当然得做一点证明我清白的事了。反正会有人干扰这儿的监控系统,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哦——你这个小狐狸真聪明……放心,你乖乖的什么都不说,我包你什么事也没有……”他的手慢慢由她的脸上向下面移去。
  欧阳慕玫心想要糟,忙即撒娇似的挪挪身子,避开了他的手:“喂,你先给我把手铐取下来呀。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儿还怕我跑了啊?人家的手腕好疼呢。”
  他淫笑着:“好哇,宝贝儿,那你可得听我的……”把手铐从她手上取下,人也扑了上去。
  欧阳慕玫知道再不逃不行了,猛的用力一推他,无意中手指触到了他衬衣口兜里一个硬东西。她对这种东西极其敏感,一碰就知道是一张磁盘。一个念头飞速闪出:不知道攻击商场电脑系统的是何方高人,我对不对付得了,万一录象全被他毁了怎么证明我清白?这混蛋是个内奸,随身带张磁盘没准就载着什么罪证,就算不是,我能把它拿到手,总也说明他对我拉拉扯扯意图不轨,才给我造成的机会……弹指的工夫,不及深思熟虑,可能是老敲键盘的缘故,她手指极其灵活,眨眼间手随意动,便偷到了磁盘。她飞快地拉来车门就跑了出去。那男人在那儿霎时一愣,须臾回过神来,心里大叫了一声“不好”,马上追出了车。
  欧阳慕玫钻进了商场,这里她是轻车熟路,人群之中三拐两拐就把那姓张的人甩得不见踪影了。她惊魂不定地一路狂奔,跑到总经理室便向里闯。门外的秘书赶忙起身拦她:“小姐你……”
  欧阳慕玫没空和她多说,嘴里说着:“我找曲明伟。”推门便入。
  秘书见她气势不凡,又直呼着总经理的大名,不敢硬拦,紧跟在后面。
  欧阳慕玫一进办公室见里面空无一人,皱眉问:“曲明伟呢?”
  秘书说:“曲总到电脑控制室去了,刚才有两个人来说他们是警察……请问您是……”
  “我是欧阳慕玫。”
  “欧……欧阳小姐?”秘书一惊,不知总裁千金突然驾临有何贵干。
  欧阳慕玫脱了险,顿觉全身倦怠,疲倦地点点头,对秘书挥手道:“请你先出去吧。”
  秘书不敢多言,退了出去。欧阳慕玫一个人坐在屋里定了定神,看看玻璃窗,明亮的玻璃上映出了她的俏丽容颜,她把它当做镜子,对着理了理散乱的云鬓。把那张磁盘随手收了起来。
  秘书给她送进来一杯咖啡,她道谢接过喝了几口,渐渐恢复了常态。
  她看着秘书问:“带我去找曲总好吗?”
  秘书连连点头:“好,欧阳小姐,您跟我来。”
  两人乘着曲明伟的专用电梯来到商场的计算机控制中心。只见这里的空间极其宽阔,众多屏幕、计算机有序地排放着,一堆人正围在一台主机旁边,坐在椅子上敲着键盘的是刚才驾车的那个司机,看来他不仅车技不凡而且对电脑亦极有研究。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汗水。那个白衣男人就站在他身边。而那瘦小警察竟也先到了一步。
  欧阳慕玫向圈子里走去。
  曲明伟听说有人在他管理的商场进行毒品交易,此刻又有人不怀好意地对商场的计算机进行攻击,整个系统陷入一片瘫痪,平常机房里养的几个“饭桶”束手无策不说,好像连警察都没办法对付……他正自忧心忡忡地在那儿站着,蓦然间看见了欧阳慕玫,不知道她怎么来了,一时又惊又喜,快步走到她跟前,正要说话,欧阳慕玫却颔首一笑,摆手叫他别喧哗。
  她莲步轻移,走到了那白衣男人身边,看了显示屏一眼,轻声说:“让我试试行吗?”
  瘦小警察见她忽然出现脸色大变,那男人刚听说她逃脱了,见她突然又跑到了这儿来,十分惊疑却没说什么,点了下头让那个苦苦支撑却越来越无能为力的司机起身给她腾出了座位。
  欧阳慕玫坐下后神色一肃,立刻十指如飞在键盘上敲击了起来,一连串奇特神秘的指令跃然屏上。那边的人也不是省油灯,一发觉来了高手,立刻战术一变,幽灵般的迂回往复、飘荡不定。可是在欧阳慕玫的凌厉反攻之下却渐渐失去了招架之力。欧阳慕玫的神色越来越轻松了。
  围在一边的一干商场里原先那些自觉是计算机精英、反病毒反窃取天才的职员们,此时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想不到这个娇小的美丽女子竟有如此智慧和技艺,实令人叹佩。
  白衣男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此刻方开口问她:“难道……你是‘红玫瑰’……”他想起了最近听说的那个协助政府击退了攻击本市金融市场控制系统的黑客的人。本来,欧阳慕玫的参与是个没有公开的秘密,但那黑客临去时与她的几句对话,却出现在了各银行和交易所的所有显示器上,而那神秘的“红玫瑰”三字更引起了人们无限的猜测。如果眼前这女子就是“红玫瑰”,她定是个和政界大有渊源的人,又怎会卷进了毒品案里?
  欧阳慕玫叹口气,站了起来,像个老老实实的小朋友似的认真地说:“警察叔叔,我叫欧阳慕玫,‘红玫瑰’是我在网络上‘以毒会友’的时候用的名字。”
  “我叫徐京,我可当不了你的叔叔。”“警察叔叔”被逗得一笑,随即又正色地问,“你刚才为什么要逃?”
  欧阳慕玫小嘴儿一撇:“你怎么不问他?”一抬眼,却发现大厅里早已不见了那个瘦小警察的影子。
  徐京喃喃:“他说你对他讲要去洗手间, 他帮你把手铐摘下来,你就逃跑了……”
  欧阳慕玫一摊手道:“可现在逃跑的是他。”
  徐京问曲明伟等人:“你们谁看见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曲明伟说:“他刚才问我欧阳小姐是什么人,我说她是我们欧阳总裁的千金。他问是欧阳书记的孙女?我说是呀,他表情有点不自然,没说什么就走了……欧阳小姐,这回您大获全胜……”
  那个刚才开车的警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已酝酿半天的对欧阳慕玫的阿谀奉承之辞,问欧阳慕玫道:“你追踪到刚才的人了?”
  “是,不过以他们的智慧,恐怕不会留在原处等你们的……”
  “网址呢?”
  欧阳慕玫说了,那人苦笑道:“这应该是一台饭店咖啡厅的公用电脑。”一般使用这种电脑,交了钱就可以随便上网,根本不用出示身份证或是做什么登记——这确实是使电脑犯罪的人来无踪、去无影,无从追查的理想作案工具。
  徐京看着欧阳慕玫:“原来你是……可你怎么会……”
  欧阳慕玫说:“我一会儿跟你说好吗?刚才这儿的系统一遭攻击,时钟被打乱了,我又止住了所有的删除指令,那个人徒劳往返也没破坏了什么,估计咱们需要的录像还在。”随手敲了几下键盘,墙壁上的上百个小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几个小时前商场各监视器从不同角度拍下的录像。她对徐京说,“你能找得出他们吧?”
  徐京站到屏幕前寻找,由于区域太多,图象纷杂,十几分钟才把抓到的七个人都找了出来。他指出一个,欧阳慕玫就用鼠标在屏幕上点一下,全选完了,欧阳慕玫按了下回车键,大屏幕上立刻分出了八个格子,从头播放出包括欧阳慕玫在内的八个人从进入商场开始的各自的行动。
  欧阳慕玫就不用说了。
  只见那七个人分别从几个不同的大门进来,都是看似无意地在商场里随便转悠了一会儿,便先后到了顶层的娱乐城的一间卡拉OK包间里。一个穿黄T恤的矮胖男人刚叫自己身边的一个人掏出了一包白粉,忽然另一个人从腰上拿出了呼机,看了一眼,立刻就神情大变。冲着其他六个人说了句什么,几个人都慌了。有个二十多岁的高个忽然说了个什么主意,其他人有些犯难,那高个急了,挥动着手臂吼了几句,像是催他们赶紧决定。几人相互交换眼色,最后有的点头有的挥手催促,显然就那么决定了。
  欧阳慕玫盯着屏幕冷笑着说:“哼,有人给他们报信,你们警方可有内奸哟。”心想八成就是那个姓张的王八蛋,于是问一旁皱眉不语的徐京:“徐先……徐同志,你们那位姓张的同志那会儿有没有呼谁呀?”
  徐京心想这次行动绝密,没有人有机会单独打电话出去,莫非真是张军?他喃喃道:“他在我面前打的电话,说今天有任务没法回去陪女朋友过生日,所以给她打了一句‘生日快乐’……”
  欧阳慕玫轻哼了一声,把录像倒回去,在显示屏上那个人手拿呼机处用鼠标一点,图象立刻放大了,马上清晰的显现出他拿着的汉显机屏幕上的字:“祝你生日快乐。张军。”
  欧阳慕玫嗔望了徐京一眼:“你把我和这种人留在车里,成心想害死我嘛。”
  徐京没说话,众人接着往下看:
  矮胖男人消了呼机上的字,把一包白粉往那高个手里一塞,意思似乎是你出的主意你去办。高个不想接这灼手山药也不能推辞。当下几个人分批出了包间。
  那高个身上藏着毒品,走在路上眼睛四处瞟着过往人带的包。有时候看准了一个挤近了,又都因人多眼杂,没机会做什么。一会儿他溜到了下一层的餐厅,一双贼眼四处张望,不知怎么就盯上了倚在长廊上一边坐着喝饮料一边看喷泉的欧阳慕玫。偏她坐的角落光线很暗,她又想信用卡证件什么的都在身上,手提袋里就一套衣服和一些零钱,也就把它放在一边没太在意。那高个慢慢靠近了过去,欧阳慕玫也没察觉。那人很轻易地就把毒品放到了她的袋子里,随即窃笑而去。
  她不知已被人栽赃,喝完饮料拎包就走,等她走出商场门的时候,那些人已被徐京等人抓获,警犬闻出了她身上携有毒品,就向她扑了过去……
  欧阳慕玫眨眨眼睛,问徐京:“怎么样?我是清白的吧?”
  徐京点点头:“那么你和张军是……”
  “你告诉我抓的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姓刘的人?”
  徐京不明白她的意思,指着屏幕上那个矮胖男人说:“这个。”
  欧阳慕玫一看,肺都要气炸了:瞧他那德行,就这么一堆牛粪,张军那个不要脸的混蛋竟把自己当成了这家伙的情妇!
  徐京见她一张俏脸上神色阴沉,疑道:“怎么回事?”
  “他把我错认成一个叫‘如花’的女人……”她把刚才在车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却有意无意的没说自己偷磁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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