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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 扑朔难了



  欧阳慕玫和一群岭峰公司的人到了印尼。
  她照常规程序,先调查了万旺达的地方特许权、雇员雇佣条件等等事宜。楚笑岳的意思很明确:一定把万旺达抢到手。岭峰公司有天会集团做后盾,实力强大、资金雄厚,比起莱斯亚集团在各方面都有很大优势。 而万旺达似乎也更有意把资产卖给岭峰公司。剩下来的,就是双方坐下来谈判具体的事情了。但莱斯亚集团并不死心,他们对万旺达表示出了极大的诚意。欧阳慕玫看在眼里,心中暗喜, 也就有意不完全显露 岭峰的实力, 以保证他们有信心留在这里和岭峰竞争,并且在岭峰的带动下将价码越出越高。
  待了四、五天,每晚楚笑岳都给她打来电话,两人先简明扼要地谈几句公事,便聊起了闲话、情话……
  一天,欧阳慕玫不想再拖了,她问楚笑岳:“笑岳,我觉得万旺达现有的管理体制并不适合岭峰,兼并之后的改造是很麻烦的。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这件事?”
  “你知不知道,这也正是我要得到万旺达的一个目的。我正是要以此了解裕和集团下属各公司的管理体制,以及他们在房地产交易方面的经营内幕、行销策略。”
  欧阳慕玫一惊:想不到他对裕和集团有这么大的敌意……好半天她才问:“你……很讨厌裕和集团的人吗?”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回答我。”
  “总之不喜欢。”
  欧阳慕玫心里一颤,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
  几天以后,万旺达正式被莱斯亚集团兼并。岭峰公司失败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许诺的对万旺达雇员的待遇不如莱斯亚。这是裕和集团在公司买卖交易中的一贯作风,欧阳慕玫了解这点。
  她费尽心机,现在总算是老爸的利益保住了,楚笑岳的利益也维护了。但怎么和楚笑岳解释呢?她想应该和楚笑岳好好谈谈,把所有的事情和他讲清,他应该能明白自己的苦心的,他不会不讲理的。兼并失败的事早有岭峰公司的人向楚笑岳报告了,她不用急着通知他。
  下午,欧阳慕玫给他打电话。铃声响了好久,那边没有人接,她心里一黯,她甚至可以感觉到楚笑岳就在电话旁边,就是他不愿意接。她长叹了声,正要挂断,楚笑岳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喂?”
  “笑岳,我……”
  “欧阳小姐。”他的声音很冷。
  欧阳慕玫浑身一震:“你……你知道了……”话一出口,随即暗忖:“他看得出我是故意在兼并万旺达的操作上输给莱斯亚集团的又怎么能不奇怪呢?自然要派人调查我究竟是什么人,这是件多简单的事啊!他马上知道了我是裕和总裁的女儿,他认为……他一定是认为我瞒着自己的家世到他身边,只是为了……做一个商业间谍的事情……”
  她忙道:“对不起,你听我解释……”
  “不用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她是个最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人,听了楚笑岳的话不禁心头火起: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忽然,两个人同时挂断了电话。
  两行眼泪从她的双目中夺眶而出。楚笑岳,你对我说了那么多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可到头来你为了一个房地产公司就对我这样!我欧阳慕玫就连一个公司都不如吗?好,你这么绝情,咱们以后一刀两断!
  然而,情似青丝,因为它理还乱;但它不是青丝,因为它剪不断。
  欧阳慕玫一会儿又忍不住替楚笑岳考虑起来:这也真难怪他生气的,倒并不是一个公司是不是兼并成功的问题,主要是他那么信任自己,可自己却……假如把自己和他调换过来,自己的反应恐怕不知得比他激烈多少……
  忽然,她的头疼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被宋星天绑架之后,每到下午她都会觉得头疼,而且一天比一天疼得厉害。可她一直没怎么在意,认为是这段时间太忙了累的,估计过几天休息休息就会好了。
  几个小时后,欧阳慕玫就乘飞机回国了。她深夜回到家里,进到卧室,把行李往地上一扔,就给楚笑岳打电话。偏他家里、办公室里都没人,手机又关着。她无计可施,只好先去洗澡。
  她累了一天,这会儿在浴池里一躺,便觉全身酸软、四肢无力、脑中昏昏沉沉的,躺在那里再不想起来了。正迷迷糊糊地在水里泡着马上就要睡着了,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以为会是楚笑岳,当下忙从浴池里出来,裹了条浴巾奔到卧室里。
  没想到打电话的却是个陌生的男人:“请问您是欧阳慕玫小姐吗?”
  欧阳慕玫皱皱眉,不知深更半夜这人打电话来干什么:“是我。”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擦着身上的水,打算一擦干净了就撂这个电话。
  “对不起,请问您认不认识一位叫楚笑岳的先生?”
  欧阳慕玫眼睛立刻瞪大了:“认识。怎么了?”
  “我是利康饭庄的服务员,楚先生在我们这里喝醉了。我们在他身上找到了他和您的名片,我们给他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只能给您打个电话试试。您能不能来这儿接他……”
  欧阳慕玫心里难过:“他那么大的酒量竟然会喝醉!为了我吗?”一想到这点,原本在电话里生他的那肚子气便全消了。
  那服务员听她不说话,问:“喂?欧阳小姐……”
  “我马上就去。请告诉我你们的地址。”
  欧阳慕玫穿好衣服,急匆匆地驾车赶到利康饭庄。这里离楚笑岳的家很近。夜深人静,整个饭庄里空荡荡的,她推门进去,一个穿着工作服的服务员迎了出来:“您是欧阳小姐吧?”
  欧阳慕玫点点头:“楚先生呢?”
  “在里面。您是他的女朋友吧?您跟我来。”服务员带着她向里走,“哎,这位先生实在是好酒量,一杯连一杯地喝,整整喝了两个多小时!最后醉相倒也好,一句话不说就睡着了,谁叫都不醒……”
  欧阳慕玫道谢:“实在感谢你照顾他。”从包里抽出几百元小费递到他手里,“你能不能帮我把他抬回去?他家离这儿不远的。你只要帮我把他抬到车里,下车以后再抬进电梯。”
  “可以可以。”服务员走到酣睡的楚笑岳身边。
  他正要动手去抬,欧阳慕玫忽又觉得这么晚了,自己一个女孩子送他回家,再留下来照顾他,实在不太好。正好饭庄的对面有一家宾馆,还是送他去那儿。
  她改变主意,让服务员帮她把楚笑岳送到了宾馆,要了相临的两个房间,在他的床边守了一会儿见他无事,便到隔壁自己的房间休息了。她实在是太累了,衣服也懒得脱,倒在床上脑袋一沾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睡了没几个小时,隐隐听到门外似乎有点乱,她估计可能是天亮了楼层里的人都起来了要出去。她想也该起床了,但就是睁不开眼睛。半天才勉强把一只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看了下窗外,外面天色阴沉沉的,一望可知是风雨将至,却也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一会儿她又感到越来越冷,才想起昨天晚上睡前根本就忘了盖被了,睡了一夜身上就是一套薄裙。抬手借着窗口一点儿昏光一看腕上的表,已经上午九点了。她打了个呵欠,忽觉得嗓子很疼,还要流鼻涕。她想坏了,怕是感冒了。
  她心想自己还是回家吧,万一生病也别病在宾馆里。伸个懒腰从床上起来,只觉头重脚轻、脑袋发蒙。见屋里因为外面乌云密布的缘故也是漆黑一片,她把灯打开,忽听窗外“轰隆隆”一声响雷,大雨跟着从天而降。
  她洗过脸,坐在镜子前梳了梳头,拿起包拉开门走出了房间。到旁边楚笑岳住的房间一看,见门敞着,里面已是人去屋空,一个服务员正准备进去打扫。她叹口气,心想楚笑岳可能去公司了,便也坐电梯下了楼。到一楼大厅去结帐,收款的小姐告诉她几分钟前一位先生已经把房钱付了。她想看来楚笑岳是刚走,自己没准能追上他,当下快步走向宾馆大门。
  果然,楚笑岳打到一辆出租车,正要上去。欧阳慕玫忙叫他:“笑岳!”
  楚笑岳听到叫声,停下身看着她。
  走到他面前,却见他的脸色和天色一样的沉。她不禁低下头:“笑岳……你还生我的气?”
  楚笑岳摇摇头,微叹道:“自古商场如战场,你是欧阳昱的女儿,你到我身边来这么做,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欧阳慕玫不由凄然道:“楚笑岳,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你还想让我把你当成什么人?”楚笑岳好笑地问,接着又很有礼貌地说,“昨天晚上麻烦你了。谢谢你,欧阳小姐。”
  谢谢你,欧阳小姐。——多客气又是多冷漠的一句话!
  欧阳慕玫一听,眼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她强忍着不让泪珠滚下,硬在脸上挤了丝笑意:“不用谢,楚先生。”
  只说这一句话,似乎就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气力,她突然觉得好倦好倦,原本在飞机上就想好的千言万语的解释之辞,此刻竟已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她看了楚笑岳一眼,不想再说什么了,转身向远处走去。
  走了好远,忽然听见楚笑岳在后面叫她,路上的许多行人也奇怪的看着她。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到了大雨里,现在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她回过头去,见楚笑岳正站在宾馆门前望着她。她停住了脚步,楚楚可怜地立在雨中等他,等他像初次见面时那样突然来到她身边……可楚笑岳向她走了几步,却终究没有过来。她再也忍不住了,成串的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
  她找到了自己的车钻了进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恍恍惚惚地也分不清开了多久,不知怎么就下意识地把车开回了家中的别墅里。她从车里出来,一阵风卷着冷雨吹向她,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反手把车门推上,就向楼里跑。一个保姆见她回来,给她打开门,欧阳慕玫向她打个招呼,知道爷爷现在不在家。小狗皮皮跑过来迎接她,她却没心思理会,俯身拍拍它,径自向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皮皮好像能看得出她心情恶劣,也不再“旺旺”叫了,摇晃着尾巴跟在她后面。
  她到卧室里把湿衣服全脱下来仍在一边,到浴室里胡乱冲了冲,出来把身上擦干穿上睡衣, 便掀开床单钻进被窝里。 她从小就是心里一难过就会觉得又冷又困疲乏无力。皮皮跳到床上, 卧在她身边冲着她低叫。欧阳慕玫喃喃叫了声“皮皮”,把它搂在怀里,不久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一会儿,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欧阳慕玫被吵醒了,耳听着铃声连续不断地响着,却懒得去接。半天,铃声停止了,她接着睡。可几秒钟之后,铃声又锲而不舍地再次响起。她烦躁地皱皱眉,大白天的谁给她家里来电话呀?她这会儿嗓子疼得要命,像是有把刀在喉头乱剌,什么话也懒得说,睁眼看看,小狗皮皮正坐在床上瞅她。皮皮干拿电话的事是受过她的训练的,一见她睁眼,只道她是要自己帮她拿电话,立刻兴奋地跳过去一口咬住那部无绳电话就把它叼到了欧阳慕玫手里,随后就摇着尾巴看着她邀功。她无可奈何摇头一叹,只得卧着听电话。
  “喂?玫玫吗?”
  “姜阿姨。”
  “你从印尼回来了?难怪找不到你,原来你回家了。”
  “哦,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
  姜婉盈一听,忙急切地问:“怎么了?我听你嗓子有点哑,是不是病了?”
  “刚才淋了点雨,可能是小感冒吧……”
  “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躲雨呢?”姜婉盈怪责的话里含着无尽的关心,“你等着我马上去看你。”
  “不,姜阿姨……”欧阳慕玫见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没事,你……”
  “好了,别说了。你乖乖躺在床上等我噢。”
  “姜阿姨……”欧阳慕玫要阻止,姜婉盈却已经挂了电话。再给她打电话,可又占线了。
  保姆推开门给她送来了午饭,她才发觉已经是中午——这半天的时间就这么耗没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头晕眼花,接过的碗差点掉在地上。
  欧阳慕玫没有食欲,先喝了口汤,嘴里发苦,就让保姆把饭拿走了,顺便告诉保姆一会儿姜婉盈来赶紧请她到自己的卧室来。又摸摸皮皮的头,说:“皮皮,你该吃饭去了。”
  皮皮添添她的手,“旺旺”叫了几声,跳到床下,跟在保姆后面出去了。
  她一个人躺在屋里,两眼愣愣地望着窗外,不禁又想起了楚笑岳。
  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你为什么误会我?你为什么把我当成商业间谍?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你为什么这么糊涂?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珍惜?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这么绝情?为什么?为什么!……
  心里难过,身上也十分难受,恍惚间忆起了几句话:“吾有大患,及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霎时,她又是泪流满面……
  她似睡非睡地躺在床上,一会儿听见皮皮在外面叫,接着门被人推开,姜婉盈走了进来。
  欧阳慕玫要坐起来,但马上被姜婉盈按住。她笑道:“姜阿姨,下这么大雨你还来……”
  姜婉盈帮她把被盖好,坐在床边又是疼爱又是嗔怪地说:“谁叫你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你淋病了我不来看看怎么放心呢?”
  欧阳慕玫眼圈一红,哽咽道:“姜阿姨,你对我真是……”泪水不由的涌了出来。
  “好了,玫玫。嗓子疼不疼?”
  “有一点。”
  “那就别说话啦。”姜婉盈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惊道,“呀,这么烫!”
  “嗨,没事。”欧阳慕玫怕她担心,满脸不在乎的样子。
  “你等一会儿,洪医生马上就来了。”
  “难怪我刚才给你打电话占线,你是在叫你的私人医生。”
  姜婉盈笑笑,摸着她的额头问:“吃完饭了吗?”
  欧阳慕玫点头说:“吃了。”
  姜婉盈不信:“吃什么啦?”
  “我……嗯……喝了口汤……”
  姜婉盈皱眉道:“这怎么叫吃了呢?”
  欧阳慕玫吐吐舌头,突然又听皮皮在外面叫了起来,——每当她在家的时候,皮皮就特别活跃,见着生人就叫。欧阳慕玫说:“是不是你的医生来了?”
  姜婉盈点点头:“我去看看。”
  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提着个药箱,被姜婉盈带了进来。“玫玫,这位是洪少磊医生。”
  欧阳慕玫起来道:“洪医生您好。”
  洪少磊给她检查了一下,说她是过分劳累又着了凉,所以发烧了,打一针吃点药便会没事。
  欧阳慕玫一听说要打针脸色就变了:“不……”
  姜婉盈也知她心意,替她“求情”:“洪医生,玫玫她从小就怕打针……”欧阳慕玫在一旁连连点头,一副“知我者姜阿姨也”的样子,“您能不能别给她打针了,吃点什么药或者……”
  洪少磊劝道:“还是打针好得快些。”
  欧阳慕玫抓着姜婉盈的手撒娇:“我不打针!”姜婉盈心疼她,也想办法劝洪少磊。
  洪少磊无奈,给她开了一堆药,又嘱咐她多喝水,好好休息,看她当面把药服下,这才离去。
  只要能不打针,欧阳慕玫就觉得像免去了一场酷刑一样,等洪少磊一走,便兴高采烈地对姜婉盈说:“姜阿姨你怎么知道我从小怕打针呐?”
  姜婉盈一怔,复又笑着拍拍她的脸蛋儿:“看你那副样子我还不明白吗?当然得帮你免了皮肉之苦啊。”
  欧阳慕玫道:“你真像我妈妈,我记得小时候我生病了,妈妈怕我疼,就总是尽量让医生不给我打针的。”
  姜婉盈微微一笑,忽然转身向外走去:“玫玫,我去给你做点吃的。”说罢,就去找厨房了。
  一会儿,姜婉盈端来了一碗香喷喷的诱人的汤面:“来,玫玫,我喂你。”
  “不不不……”欧阳慕玫不好意思,“我自己吃。”
  “乖,听话。”姜婉盈哄孩子似的说。
  欧阳慕玫推托不过,摸摸鼻子挠挠脸,最后也只能点头接受了。
  姜婉盈耐心地一勺勺喂她,欧阳慕玫连声夸赞姜阿姨做饭的手艺好,只是两只手闲着没事不知放哪好,怪不自在。
  “姜阿姨,你把我当小孩子了。”
  “你不是小孩子吗?”
  “当然。”
  “那怎么淋病的?”
  “我……”欧阳慕玫正要说话,忽然发现门口多了个人:正是欧阳昱。由于他是家里人,所以皮皮见他回来没有叫。
  想不到他在这个时候提前从欧洲回来了。
  欧阳昱的目光凝在姜婉盈的背上,脸上神情古怪。
  姜婉盈坐在床边喂欧阳慕玫,看不到门,见她忽然“莫名其妙”地眼睛盯着门外笑了起来,随意地回头看去,不禁大惊,浑身一震,手上的碗随着倾斜,把里面的汤撒到了衣服上。她连忙把碗放到床头柜上,低头去弄自己的衣服。
  欧阳慕玫忙问:“姜阿姨你没烫到吧?”欧阳昱也是一惊,赶忙走过来。
  姜婉盈慌乱地摇摇头:“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随即绕过欧阳昱,冲出卧室。
  欧阳慕玫呆住了,问欧阳昱:“爸爸,你和姜阿姨……”
  欧阳昱喃喃道:“姜阿姨?不……”
  “怎么了?你认识她吗?”欧阳慕玫奇道。
  欧阳昱缓缓摇头:“不,只是她太像馨玫了。”
  “怎么呢? 她和妈妈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很漂亮。”
  “我是说她给我的感觉。她的动作,她对你的那个样子……我刚才一进来的时候,简直就以为……以为是馨玫回来了……哎——”欧阳昱极度失望地叹着。
  欧阳慕玫忽然问道:“爸爸,你们以前真的不认识?我觉得姜阿姨是认识你的……你看不出来吗?”她奇怪以父亲平日那么敏锐的目光,这会儿竟然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都看不出来。
  欧阳昱经她一提,也立刻回想起姜婉盈刚才的失态,问女儿:“她叫姜……”
  “姜婉盈。”
  “哦,是芬卉公司的总经理吧……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哎呀,我不跟你说了。你一回来就害得姜阿姨被烫着,我要去看看她。”说着,从床上下来要去找姜婉盈。
  欧阳昱这才想起来她怎么会大白天躺在床上:“玫玫,你病了?”
  “是呀,我发烧了,姜阿姨来照顾我。”欧阳慕玫边说边跑了出去。
  欧阳昱疑惑地站在屋里,回想着姜婉盈刚才的一举一动……无意中,他发现了床头柜上的那碗汤面,刹那间他惊呆了:“馨玫……”
  这是沈馨玫以前做得最拿手的东西呀!她这个人不擅厨艺,只会做为数有限的几种简单饭菜。像这种汤面就是她的“代表作”之一。
  欧阳昱的心绪立刻激动起来,拿过碗来稍稍尝了一口味道,不由大喜:“馨玫,一定是你!一定是你……”片刻心里又想:“可是,真是馨玫的话,她为什么会这样?……现在……不是已经快到二十年了……”
  原来当年在香港,他的妻子沈馨玫纵横股市所向披靡,他初涉股市时,便曾在她的巧计之下惨败,他输得心服口服,而两人间相互认识,彼此欣赏也是由此开始。
  后来欧阳昱的姑母欧阳清婉因病在国外客死他乡,她一生未嫁无儿无女,代居于内地的哥哥嫂子照顾欧阳昱,抚养他从小长大,他无异于她的亲儿子,她死后便将庞大的裕和集团留给了侄子。欧阳昱是个商业奇才,裕和在他的管理下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不久欧阳昱和沈馨玫喜结良缘。女儿出生后,欧阳昱给她起名“慕玫”,足见对妻子馨玫的爱慕之情。
  然而命运之神总是捉弄着世间的每一个人,就当欧阳昱的家庭事业尽皆如意之时,一场车祸使沈馨玫身受重伤。那天,正是欧阳清婉去世一周年。被欧阳昱请来的各大名医都表示回天乏术,尽最大的努力,也只能让沈馨玫昏迷不醒地多活十几个小时而已。
  窗外,夕阳的金色余辉渐被一轮新月的银光替代,守在妻子病床前的欧阳昱却是毫无察觉,他一刻不放地紧紧抓着她的手,似乎只要他一松手,一旁窥视的死神就会马上趁机扑上来把他的妻子抢走。他的双眼凝视着妻子的脸,他多么盼望奇迹的出现,使沈馨玫能够醒过来,醒来和他彼此相望一会儿,哪怕只是几秒钟……
  忽然,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步入屋内的是一个身穿黑色衣裙的女人,她美丽明艳,气质高贵,令人猜不透她的真实年龄。她默默不语地端详了欧阳昱良久,欧阳昱却全不知觉,此时在他眼里的只有沈馨玫一个人。
  那女人走到床前,不知何时,她的手里多了一只针管,就在针头即将刺入沈馨玫的手臂时,欧阳昱猛地察觉,他吃了一惊,看得出这个陌生的女人不是医院里的护士,他起身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低吼道:“你干什么!”他不大声说话,像是怕惊吓到昏睡中的妻子。
  那女人双眉微微一皱,目光如电向他脸上射去,与他对视的刹那,她的目光略微柔和了些,但依旧难掩那一股威仪。“你不想救她?”她的语气淡淡的,不露丝毫的感情,声音中却蕴含着令人不可抗拒的气势。
  欧阳昱的眼睛盯着那尖尖的针头,疑声问:“你……”
  “你以为我要害她?”她的细长双目中隐隐有几丝好笑的神色,她的手腕还被欧阳昱抓着,她却并不在意。
  沈馨玫现在的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加害的呢?她随时随刻都有可能就此香消玉陨。欧阳昱慢慢松开了抓着那女人的手,沉声问:“你是什么人?”
  “帮你救她的人。”
  “你能救她?……”欧阳昱蓦地两眼发光,颤声地问,忽然像是抓住了几根救命稻草。虽然初次见面,但不知为什么,他从心里对这个女人产生出了信任感。
  三言两语间,那女人已经把针管里的药液注射到了沈馨玫体内,欧阳昱当时想要阻止,可又犹豫不决,平日的运筹帷幄英明果断早不知都抛到哪里去了。
  “你真的能救她?”欧阳昱再次问道。
  “五天之内她不会有危险。”她的语气肯定,不容置疑,见欧阳昱又在盯着自己手里的针管,似乎在猜测刚刚这里面装的药液是什么神奇的东西,可以如此轻易地延长一个人的生命。于是她索性把针管递到他手里让他看个够。欧阳昱下意识地攥住那个针管,默默不语地看看妻子,又看看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那女人问:“你不相信我?”
  “不……”欧阳昱低喃,“不”什么?最准确的应该是“不知道”。半晌,欧阳昱续道,“陈医生他们说……”
  那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上下打量着他:“你对那些没本事的庸医倒是满信奉的。”
  欧阳昱不介意她的嘲笑,心里反倒多了几分希望——一个人如果能把国际公认的名医随便叫作“没本事的庸医”,那么只有三种情况:她自大无知、胡说八道;或者她有所图谋,故意贬低他人抬高自己;还有就是她真的有绝对超凡出众的本领。显然这个女人怎么看都不属于第一种人。
  沉默片刻,欧阳昱问:“五天之后呢?她会怎么样?”
  那女人看了床上的沈馨玫一眼,淡淡道:“就只躺在这个医院里,当然是等死了。也许临死之前,她能回光返照地跟你说几句遗言吧。”
  她的后一句话说得欧阳昱一震,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大步,霎时脑子里一片大乱,怔怔地望着妻子。好半天他总算体会到了她前一句话里面的意思,急忙问她:“那你要让她怎么样才能救她?”
  “我要把她单独带走。”她故意把“单独”两个字说得很重。
  “带到哪里?”
  那女人没有说话,欧阳昱明白她的意思是“我不能告诉你”。
  他强迫自己平静了些,问道:“为什么?”两个意思 —— 为什么你要救我妻子?为什么你要把她带走,却连到什么地方都不让我知道?
  那女人一笑:“用她可以向你换任何东西,不是吗?”
  果然是有目的而来。欧阳昱听她提条件,反倒不动声色了,平静地问:“你想换什么?”
  那女人向前走了几步,缓缓地说:“我的胃口不大,二十亿美元如何?”
  欧阳昱双眼一眯,却听那女人续道:“我知道你现在没有,我也不会现在就管你要。放心,在她没有活过来之前,我不会要你付一分钱。我们都需要给彼此一些时间的。”
  欧阳昱目不稍瞬地盯着她:“多久?”
  “二十年之内。”她见欧阳昱脸上又是疑云重现,便说,“你认为让人起死回生很简单吗?”
  “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
  一会儿,欧阳昱说:“你得让我知道她每时每刻在什么地方。”
  那女人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五天以后我会再来,你好好考虑。”说着又递到他手里一样东西,说,“如果我不能再把她安然无恙地送到你面前,这就是你的了,否则二十年后,你连那二十亿一起给我。这几天你也可以核实一下它是否有效。”语罢离开了病房。
  欧阳昱目送她出了房门,耳听着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中渐渐消失,低头看看床上的妻子,她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他忽觉此时沈馨玫苍白的脸上似乎多了几分血色。他默默的在妻子身边坐了好久,又想起还没看那女人临走时给他的东西是什么。当下随手摊开那张纸,见是一张支票,上面的数字刚好是她向他要的价钱的一半:十亿美元。
  五天眨眼即过,沈馨玫果然没有死,这令那些当日告诉欧阳昱她最多只能再活十几个小时的医学专家们惊异无比又难寻其因。
  几日间,欧阳昱思前想后,他设想了无数个可能蕴藏在这件事里面的阴谋,却又自己一个个否定了。他知道这是唯一能救沈馨玫的机会。他不在意那十亿美元,但还是派人去核实了一下,那笔钱确实存在,他随时可以凭着那张支票把它们取出来。——无论如何,虽不能由此查出那女人究竟是何许人也,却也至少证明她不是毫无来历,空口胡说。
  这真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奇特的女人。他反复权衡得失,最终同意让她带走了沈馨玫……
  家里,就只剩下了父女两个。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女儿慕玫渐渐长大,裕和集团也日益壮大。后来他的母亲孙淑玉也因病去世了。他想照顾父亲欧阳暄宇,无奈父亲官职在身,无法到香港和他同住,他便把裕和的总部从香港迁到了大陆。他目光敏锐,行事有方,投资的项目遍及世界各地,连续不断地赚了一个二十亿又一个二十亿,可他最最想念的妻子,却始终没有回到他的身边,他焦虑地派人在各处调查,但却得不到任何结果。
  欧阳昱正自回忆往事魂不守舍,却听欧阳慕玫进来大笑着叫道:“哇!爸爸,你在偷吃我的汤面!哈哈哈哈……这可是姜阿姨给我做的耶。嘻嘻,你是不是在欧洲待了那么久,想中国饭想疯了?没关系,我分你几根面条就是了……”
  欧阳昱这会儿没工夫理会她的玩笑,两眼望着门外:“她呢?”
  欧阳慕玫眨眨眼睛,故作不解地问:“谁呀?”
  “别闹了,快说。”
  “姜阿姨走啦,我留不住。我猜她是不想见到你。”欧阳慕玫凑近父亲,问,“爸爸,你真的没见过姜阿姨?是不是你们以前……嘻嘻……”
  欧阳昱瞪眼道:“不许胡思乱想。你给我把认识她的过程详详细细说清楚。”他颜色严肃,完全是一副不容违抗的命令语气。——这么多年,他几乎从没对欧阳慕玫这样过的。
  欧阳慕玫隐隐觉出了什么,当下老老实实地给他讲了自己和姜婉盈认识交往的全部过程,欧阳昱反复问着一些细节。例如——
  “你说她会炒股?”
  “当然,罕见的高手!爸爸,你好像对这个特感兴趣。我知道妈妈是最擅长炒股的,你不会是‘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所以对像妈妈一样擅炒股的女人就……”
  “胡说!我问你,她在要大宗买卖股票的前后有没有什么常做的动作?”
  “这个好像没……噢,她好像有个摸下巴的动作……”
  “对对对!太好了!接着说。”
  待欧阳慕玫把所有的事都说完,欧阳昱沉默了好久。
  最终,他宣布:“我相信,她就是馨玫!”
  欧阳慕玫虽多少对他的意思有了些觉察,但一听他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大惊:“什……什么?”
  欧阳昱肯定地说:“她一定是沈馨玫。我的妻子,你的妈妈!”
  “可是……你怎么确定……”
  “她是我的妻子,我不能确定谁能确定?”
  “那她的相貌……”
  “以现代医学,改变一个人的容貌是件太简单的事情。但她是我妻子,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得她就是沈馨玫。”
  “嗯……对了,你忽视了最关键的一点,如果她是我妈妈,她的病被治好了她为什么不来认咱们?如果她是我妈妈,她一见到你扑上去和你拥抱还来不及,为什么要躲着你?”
  “她躲着我才证明她认识我,她想瞒着我她就是沈馨玫,也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什么难言之隐?”
  “我现在怎么知道?总之,你们会见面,就是因为她遇到麻烦后放着公司里现成的法律顾问不用,却非要去找你对不对?”
  “对。”
  “她为什么‘素未谋面’就那么信任你?她这是找机会接近你。她为什么一见到你就那么喜欢你?她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我……我讨人喜欢。”
  “可除了你妈妈,哪个女人会那么喜欢你?”
  “但是爸爸,你只是凭那些小事来判断,并没有什么真正有力的证据……”
  “有力证据?你当这是法庭?我的律师小姐。”
  “哎呀,我是说……”
  “你先说她住在哪?”
  “你要去找她?”
  “对,无论她是不是,我见到她就一定能分辨得出。”
  “可她万一不是……爸爸你要是那样做是不是太冒昧?哎!你这么冷静的一个大总裁,一沾上妈妈的事就……”
  “我冷静不了。”
  “爸爸……也许我们能找到一个最有力的科学依据。”
  “什么?”
  “DNA。 你不是有妈妈的头发吗? 虽然可能密封得不太好,可咱们把它们和姜阿姨的头发一起送到‘昌裕’去,相信他们还是可以通过这些头发鉴别出这是否是得自同一个人的……一个人的相貌可以变,但DNA是变不了的。”
  “对呀!玫玫,”欧阳昱大喜过望,“咱们想办法弄到她现在的DNA样本……可她要是有意躲着我……这件事得你去办。”
  欧阳慕玫大是得意,撒娇道:“你都忘了,我现在还发烧呢。”
  “哎呀,我忘了。快,快躺下,盖好被……”
  欧阳慕玫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原先一心想着楚笑岳绝情寡义心里难过,现在想的全是怎样证明姜婉盈就是自己的母亲沈馨玫,心里的难过也暂时冲淡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吃过早饭就准备去姜婉盈那儿。
  可却有人给她打来了电话,欧阳昱见她放下电话就神色古怪,奇道:“玫玫,谁来的电话?”
  欧阳慕玫喃喃道:“你认识的,是郑伯伯……”
  “郑……”
  “公安局局长啊!”
  “你惹什么祸了?”
  “没有呀……他让我去他那儿一趟……”一提到要被请去公安局,欧阳慕玫忍不住抚抚自己的手腕,显然对上回被徐京等人当做毒贩子铐住,后又被黄康诬陷成杀人凶手的事还心有余悸。
  郑剑刚五十多岁,相貌慈善。欧阳慕玫在他的办公室门上敲了几下,走进去叫道:“郑伯伯。”
  “哦,慕玫。”郑剑刚笑着指指办公桌前的坐椅,“来,坐吧。”
  欧阳慕玫过去坐下,眨眨眼问:“郑伯伯,您找我来……”
  郑剑刚一笑:“我知道你很精通电脑。”
  欧阳慕玫一副得意洋洋的憨稚模样:“是呀。噢——郑伯伯,是不是你们公安局的电脑被什么人攻击,需要我帮忙啊?”
  郑剑刚微一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如果‘剑锋一万二’现在公开,恐怕就会了。”
  欧阳慕玫“好奇”地问:“‘剑锋一万二’?这是什么?”
  郑剑刚看着她:“你猜呢?”
  欧阳慕玫转转眼珠:“跟电脑有关的……您说‘公开’……那是一种科研成果的理论吗?……还是硬件……不,不像是硬件的名字……软件啦?对不对?一定是一种跟病毒有关的软件!‘剑锋……’杀毒的吧?”
  “对,有一个女孩儿对宋星天说,这是芬卉公司研制的一种能杀一万两千多种病毒的软件。”
  “我好像没听说芬卉公司生产这样的杀毒软件呀?您说的宋星天是不是一家叫做‘同尘’的公司的董事长?”
  郑剑刚颔首:“嗯。”
  “可是……”欧阳慕玫莫名其妙地问,“您到底在说什么呀?”
  “你听不懂吗?”
  “郑伯伯——”
  “慕玫,你是伯伯看着长大的,咱们也不用兜圈子。我只问你,宋星天的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郑伯伯,我现在连您在说什么还不知道呢,宋星天这个人我只是听说过呀,他怎么了?我……我又怎么了……我没做什么坏事呀……”
  “哎——本来我不相信宋星天的话,但他实在没有理由诬陷你。”
  “诬陷!”欧阳慕玫吓了一大跳,“他诬陷我?诬陷我什么?”
  “你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欧阳慕玫急道:“当然啦!”
  “同尘公司准备发行一种杀毒软件,但这种软件和我们局里最新应用的软件一模一样,我们从这件事入手调查他们,想不到却不仅查出了他们用计算机作案,而且查出他们在做正当买卖的同时进行着毒品交易,宋星天实际是在指挥着一个庞大的贩毒集团。”
  “又是贩毒的!”欧阳慕玫咬牙切齿地道,心里暗想自己果然料得不错,这个宋星天真是个罪大恶极之徒。哼!谁叫你倒霉催的来惹本小姐,这回叫你恶贯满盈了吧?要说公安局的办案效率实在是高,他们要调查同尘公司的宋星天等人,恐怕也得是从自己去印尼那几天开始,这刚十多天的工夫,就已经把这些人的罪行都查出来了!她愤愤地说,“我早就被贩毒的陷害过了!上回我去逛商场……”
  郑剑刚点点头:“这件事徐京跟我说过。那次抓到的几个人就都是宋星天的手下,现在这些人总算全部落网了。”
  欧阳慕玫心里惊奇:“怎么宋星天和那些人是一伙的?这么说张军也是效力于他了?我那软件就是在张军那儿偷的,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哦,可能是他想破坏公安局的计算机系统,所以让张军想办法把公安局的最新杀毒软件弄到手。那天张军把磁盘带在身上,就是要在当天找机会把软件交给他,可惜身份败露,软件又被我偷走了,逃亡还来不及又怎么有机会再和他讲软件的事?所以宋星天根本看不出我给他的软件的来历了……”她心里想着,嘴上却问道:“那这回呢?这个毒枭又亲自陷害我帮他们贩卖毒品吗?我……我怎么惹他们了嘛!”
  “别着急,伯伯相信你。可是,宋星天……”
  “对了,郑伯伯,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跟我过不去了。他们用电脑作案是不是?那上回攻击晨曦商场电脑系统的是不是他们?”
  “嗯。”
  “这就对了。他们一定是查到我就是那个上回让他们功败垂成的人,所以要报复我。郑伯伯,宋星天到底陷害我什么呀?”
  “他承认说他绑架过你……”
  欧阳慕玫好笑地问:“绑架我?”
  “他说绑架你是为了向你逼问商业机密,结果你答应给他弄个叫‘剑锋一万二’的杀毒软件,这样可以给芬卉公司造成巨额损失,你以此向他索价一千六百万,要他存入你指定的户头;你还让他把郊外的房产低价卖给岭峰公司,说地价房价要跌,这样可以套牢岭峰公司。他全信了你,可软件一送去检验,就被查出是公安局的东西;房产刚卖了没几天,其价格就翻番地上涨……”
  欧阳慕玫听得乐不可支:“太好玩了!我真感谢他……他居然把我说得这么伟大……哈哈哈哈……这什么跟什么嘛……真是……哈哈……”
  “可是他那儿有你给他的电子邮件。”
  欧阳慕玫忙道:“那肯定是有人伪造的我的网址!”
  “不,不是你的网址。”他们听到宋星天的交代后,马上去调查那份电子邮件的来处,却发现邮件来自一家电脑屋的公共电脑。他们又向电脑屋的老板询问有没有一个身材娇小,长得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子来过这里,老板说没见过。同时他们又查了发邮件的时间,正是欧阳慕玫同学聚会的日子。好几十个人都可以证明她那会儿和自己在一起,根本没有发电子邮件的时间。
  “但那是你的口气。”郑剑刚续道。事实上因为欧阳慕玫在发邮件的时候就已大做手脚,当宋星天想把邮件交给公安局的时候,邮件中除了那个“剑锋一万二”软件外,其它的内容早被删除了。至于欧阳慕玫建议宋星天卖楼、向他要酬金等事,都只是宋星天的口述。郑剑刚这么说,是想再试她一试,万一真是她捣得鬼而非宋星天说谎,那她一定知道邮件已被删了大半,她就会说:怎么会是我的口气,您拿那邮件来让我看看行不行?
  然而她却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互联网上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在这上面冒充谁的口气不行?我还见过有冒充联合国秘书长的呢。郑伯伯,您怎么会相信这么荒诞无稽的话?”
  郑剑刚道:“可是,他说有一千六百万……”
  “您可以派人去查我的私人存款。”欧阳慕玫马上接口道。
  这个郑剑刚早已查过,自然是一无所获。倒是宋星天提供的那个帐户已被查出是副省长赵升的。赵升被查出多了上千万的存款,不久就被革职查办。市政府里忽然少了赵升监督,欧阳暄宇、郑剑刚等都减了不少压力。赵升就惨了,那一千六百万虽是欧阳慕玫捣的鬼,可他一被调查,其它一些平日贪污受贿的巨额存款立刻曝光,现已在劫难逃。而警方封锁了同尘公司后,便查过公司电脑的资料,果然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那一千六百万根本非被欧阳慕玫所骗去,而是贿赂了赵升。宋星天哪料到自己会有今天?想把欧阳慕玫供出来解恨早已是有口莫辩。
  至于可以作为另一个证人的楚笑岳——那次房地产交易的得益者,当公安局派人去向他询问郊外两栋豪华住宅楼的买卖是否有欧阳慕玫参与时,得到的答复亦是否定的。
  整件事除了宋星天的口供外,再没有任何对欧阳慕玫不利的证据。再说以欧阳慕玫的身份和一个十恶不赦的毒枭比起来,谁更可信是明摆着的。而欧阳慕玫从没接近过公安局的电脑,她又能从哪弄到公安局的杀毒软件?郑剑刚叫她来问问,也是出于办案的谨慎,怀疑宋星天要是知道那户头是赵升的,又为什么会用它来诬陷欧阳慕玫──这实在太愚蠢。但其实他也从心里相信欧阳慕玫不会如宋星天所说。
  当下郑剑刚笑道:“慕玫,伯伯叫你来只是随便问问。好了,这件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啦。”
  欧阳慕玫含颦忧虑道:“郑伯伯,您一定要帮我查清宋星天为什么要陷害我噢……哎!他们这个贩毒集团的人真的都落网了吗?以后可别再有人来陷害我。”她这么说有一个好处,以后万一再有类似的事情,郑剑刚一听马上就会联想到眼前这件事,同时脑子里出现“陷害”二字,这对她就极为有利了。
  欧阳慕玫去姜婉盈那里看她,姜婉盈是真喜欢她,对她有求必应。她一来,姜婉盈就从她脸上看出了她的心思,知道她和楚笑岳发生不愉快的事,需要去散心。当下把一堆文件往助理桌上一仍,就带她出了公司,陪着她东游西逛地玩了一天。把欧阳慕玫感动得直说:"姜阿姨你比我爸好多了,要是我平时让他从办公室出来陪我一天,那可比登天还难了。姜阿姨你真好!"
  姜婉盈搂着她的肩说:"你别怪你爸爸,他管的是大集团,当然要比姜阿姨管一个公司忙了。”
  欧阳慕玫找机会趁她不备捡了她几根头发,再和沈馨玫的头发一起送到了昌裕研究中心,让他们鉴定这是否来自于同一个人。
  昌裕研究中心是欧阳昱在十余年前就投资设立的一个医学研究机构,会集了国际上众多医学界技艺登峰造极的专家学者。
  当年欧阳昱之所以和爱妻离别,就是因为除了那个神秘女人外,其他人的医术都无法救治沈馨玫,因而他格外重视医学研究,不惜每年拨巨款给“昌裕”。而昌裕研究中心可不是有病有钱就可以进的。他们的研究病例来自世界各地,每天都有无数家医院通过互联网找上门,送来各种疑难杂症与他们探讨,他们给这些医院提出医治方案。实在无法在网上解决的病人,才会被送到“昌裕”总部。若论在国际上的知名度,以及神秘程度,全中国没有任何一家医疗机构可与其相提并论。
  几日后,她去昌裕研究中心,问自己送去的姜婉盈和沈馨玫的头发的检测结果,可得到的答复却是:这绝不是同一个人的。她不相信,请他们再复查,那位接待她的医学家说我们已经用各种方法检验过多次了,准确率肯定是百分之百。
  欧阳慕玫的心里失望到了极点,怎么可能是不同的两个人呢?姜阿姨对自己那么好,又和妈妈有那么多相同的习惯、特点,就连亲手做的汤面都是一样的味道,怎么可能……相信父亲一定比自己更失望,自己该如何告诉他这个消息呢?
  以为能得到但其实得不到的滋味是最难受的!
  一时间她又想起了爸爸得到妈妈那些头发的前因后果:
  沈馨玫信奉道教,常常到道观里烧香求拜。在欧阳慕玫四岁那年春节,沈馨玫要欧阳昱陪她到福安观进香,当时道观里有一个把自己的头发放到荷包里,再供在神像前的仪式,据称永远把自己的头发供在神像前,那他和他的家人就能永远得到神灵的庇护。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把自己的头发放那儿的,你得交够了足够的香火钱才行。沈馨玫当即就毫不犹豫的捐了一万港币,剪下自己的头发细心在荷包里放好,又在荷包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生辰、住址等等,还依着道士放了张自己的照片在荷包里,请道士帮着摆在了神像前。
  但可能是因为求神仙们办事的人太多,他们全都太忙了,顾不上照顾她沈馨玫,她几个月以后就不幸出了车祸。当她被那个神秘女人带走后,欧阳昱不知她身在何方,日夜思念她……一日,他突然想起了福安观里还有妻子的头发,这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自己一定得从那堆泥胎石像那儿把它拿回身边。他才不信什么见鬼的神呐佛的,到了道观的神殿就在众多荷包里一通翻。有道士上前来阻止,他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像扔废纸似的从兜里随手拿出一叠子钞票挥手往地上一撒,霎时纸币飘飘,在神殿里伴着缭绕的灰白色的呛人香烟四散飘落。道士们钱财当前,也就不管什么倒霉神灵们受不受亵渎了,更不顾什么平日用来骗人信任的仙风道骨、矜持表象了,一看四周没什么香客,就都赶紧争着捡钱去了。等他们抓着大把的钞票直起身抬起头来想看清楚真正的财神爷长得什么样时,欧阳昱早找到了沈馨玫的荷包,带着它离开了……
  欧阳慕玫思忖:“说不定当年那荷包里的头发在福安观被哪个糊涂老道弄错了……或是……总之也许它已经不是我妈妈的了……”想到这儿,她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希望,灵光一闪,升出了一个念头,问那位医学家:“您能不能再把我的头发加进去鉴别一下,看看我和哪一位头发的主人有血源关系?”
  那人答应了,并且同意当着她的面检测姜婉盈、沈馨玫和她三个人的头发,结果证明:当年沈馨玫的头发并没有在福安观被弄错,完全可以通过两个人的头发查出她和欧阳慕玫之间的血源关系;至于姜婉盈与她们母女毫不相关。
  欧阳昱和欧阳慕玫得知后,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两人默默相对而坐,整整一夜不发一言……
  接下来几个月的日子正常、平淡的过:姜婉盈依旧像对亲生女儿一样的对欧阳慕玫,欧阳慕玫也对她越来越依恋。欧阳慕玫奇怪她为什么那么像自己的妈妈,旁敲侧击地向她打听她以前的经历,姜婉盈却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地不肯泄露。这令得欧阳慕玫越发疑惑,无奈精确的科学检验结果就在那儿摆着,她和沈馨玫的确是两个不同的人;
  欧阳慕玫下午头疼的毛病一天比一天厉害,到“昌裕”去检查又查不出得了什么病,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这是心理作用,因为她每到那个时间就自我暗示将要头疼了,给她提了一堆治疗方案,却什么作用都没有;
  芬卉公司和岭峰公司的思维软件上市后引起巨大反响,销售额日益狂涨,两公司财源滚滚;
  欧阳慕玫时时想起楚笑岳,对他又恨又爱,夜晚独坐时不知为他流了多少伤心泪,但又不知该如何去主动见他和他把误会解释清……
  转眼间,已是七月。本来南方多雨,可一到高考时节就滴雨不降。烈日暴晒,空气中透着那么股“惨烈”。人一离开有空调的地方,立刻就觉得天气蒸笼似的闷热难当,呼吸都困难,虽有晚风,卷来的却是一阵阵的热浪,没有了日间太阳的照晒,还是让人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欧阳慕玫在屋里一个劲地诅咒这见鬼的天气。无聊之际,拿起手机来给家里打电话。保姆接的电话,一听是她立刻又着急又焦虑地告诉她,欧阳暄宇晚上回家的时候,在家门口刚从车里出来就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来一排子弹,尽管他的警卫都好身手,冒死保护他,可他还是中了枪。现在欧阳昱等人把他送去了昌裕研究中心,具体伤得怎么样还不知道。凶手虽然有人去追了,公安局也出动了,但恐怕还没抓到人。
  欧阳慕玫一听立刻心急如焚,顾不上多想,冲出宾馆开车直奔“昌裕”。晚间路上车辆较少,她把车开得飞快,十几分钟就赶到了。
  欧阳暄宇只是胳膊上中了一枪,可是子弹含有剧毒,假如不是被送到了“昌裕”,怕是现在已经就一命归西了。欧阳慕玫见到父亲,扑到他怀里就哭。欧阳昱安慰她说医生正在给爷爷做手术,子弹的毒性被控制住了,爷爷已经没危险了。
  欧阳慕玫和欧阳昱坐在手术室外等待,欧阳慕玫忽然想起阮郁临去苏州前的一晚曾经对她说过也许有人会暗杀欧阳暄宇,让她提醒欧阳暄宇注意防范,可她觉得阮郁下的这个预测实在有点匪夷所思,更何况爷爷平日本就有专人保护,于是也就没太放在心上,更没有和欧阳暄宇提过这方面的事。她不禁后悔地哭道:“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提醒爷爷的……”
  欧阳昱奇道:“你说什么?你知道会有人来暗杀?”
  欧阳慕玫摇摇头:“阮郁对我说过有可能的,她还让我提醒爷爷……詹姆斯也说过……如果我对爷爷说了,他总会有个防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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