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
G 茫茫遗恨由缱绻



  欧阳慕玫再次醒来时,发觉和上次被宋星天等人绑架时一样,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不同的是这张床比上次的要柔软舒适得多,房间豪华幽雅,其富丽堂皇亦远非宋星天的别墅所能比拟。
  屋里异常安静,她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她坐起来,发现这屋里没有人看守。她起身向窗外观望,自己正在一座小楼二层的一个房间里。她可以看到楼外有个藤条枝蔓、翠影层叠、花姿争艳的美丽花园,而且看得出这应该只是这巨大庭院的一角。院外有一片树林,枝条随风摇荡,千树万树,形成阵阵起伏的碧涛。再远眺,还可以隐隐望见一座座静卧的丘陵,毫不映入一丝俗世的烦嚣。
  从窗户看,看不到外面有一个人影,但相信如果她想从窗口逃跑,马上就会是另一番景象了。欧阳慕玫不禁又想起了几月前的那晚用《易经》算得的坎卦,心里焦叹道:“我难道就逃不出这一卦了吗?”这华宅的气势就可让她看出,这回绑架自己的人绝对是宋星天之流所望尘莫及的,当然就更不知要难对付多少倍,不知他们为什么要绑架自己……
  她的目光又盯在了门上,忍不住又要试一试它有没有锁——虽然她知道即使没有锁,自己恐怕还是逃不出去的。有了上次的经验,她不会再一下子把门打开了,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把手轻轻按在门把手上一试,竟真的没有锁。她悄悄把门拉开一条缝,她不指望能借此逃出去,但起码可以先看一看绑架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
  她透过门缝,以及门外蜿蜒的走廊边的围栏向下望,看到一楼的大厅里坐着三个女人。其中一个竟然就是姜婉盈。她兴奋得差点叫出来,但想妈妈是肯定不会让人绑架我的,看她的样子像是来做客,想必她也不知道我就在这儿,那绑架我的人对我不怀好意,我叫了,妈妈听见一定要救我,也许会害了她的。对了,她和这儿的人有什么关系?
  再看另外两个人,一个也许大约四、五十岁,美丽雍容,转盼间透着一股慑人的威仪;另一个人身姿窈窕,背对着她,始终一言不发,她觉得这背影极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事实上是因为她绝想不到那人会在此地出现。
  欧阳慕玫震惊不已:“这……怎么回事?妈妈究竟是和什么人在一起?她来苏州就是要见这两个人吗?那女人不是薛君,看来我关于薛君和妈妈有关的推断是想错了,那她又是谁?芬卉公司的董事长?……为什么我又会在这里……”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凝神倾听。
  姜婉盈将一个文件夹递向那雍容威仪的女人:“这是芬卉公司半年来的经营状况,请您过目。”
  那女人没有接,微一摇头道:“我说过,你不用向我汇报这些。”她的声音非常年轻,若是单听声音,听到的人一定认为她至多不过三十岁,但这声音里含着令人难以违抗的慑力。
  姜婉盈一怔:“那芬卉……”
  那女人淡淡一笑:“送你了。”
  “这怎么可以……”
  “小意思,别再说了。”那女人懒得再提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我找你来主要是为了……”
  欧阳慕玫一听要说关键的了,心想自己马上就可以知道妈妈的秘密了!但就在这一瞬,她突然看到那女人有意无意地向楼上她这里瞥了一眼,然后手臂微动,好像手上按了按什么东西,霎时那房门猛地合上了。事先毫无征兆,若非欧阳慕玫及时本能的向后一躲,鼻子肯定得被撞扁。
  偷看偷听被人发现了,她想不到这门是可以遥控的。门的隔音效果极好,一关闭,外面的声音就一点也传不进来了,欧阳慕玫再也听不到姜婉盈她们说什么。她又是着急又是生气,用力推那扇门,那门却从此纹丝不动了。欧阳慕玫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暗骂那人实在太可恶了!
  又想:“这女人绑架我干什么?为了钱?单看这座别墅,她的财富绝不在我爸爸之下……要真是她救了我妈妈,爸爸倒是连本带利欠她三十亿,可这事她直接和我爸爸说去就行了,爸爸只要能再见到妈妈,她就是再多要三十亿也没问题的,爸爸还会赖帐不成吗?她根本不用不让妈妈认我们,又绑架我……不对不对,她不是为了钱!那……她和我们家有仇?有仇当年去救我妈妈做什么?哎呀,她干嘛要绑架我嘛……是我得罪过她吗?……坏了!难道宋星天的贩毒集团并没有全部落网?或者宋星天背后还有人指使?这绑架我的女人不会是跟贩毒集团有关吧?宋星天他们被捕全是我引起的,警察不知道这个,可如果是幕后控制宋星天的人,却一定会知道的……但那样的话,她何必现在才动手对付我?这一切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她思前想后地也琢磨不出什么,坐在地上后背倚着门,她昨天晚上就没好好吃什么东西,今天更是从早晨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这会儿饥肠辘辘,而且渴得嗓子冒烟……她无意中把手伸进口兜里,手指触到了一个硬东西:手机!她拿起手机便想先给父亲欧阳昱打电话把眼前遇到的这些奇怪事告诉他。但她马上就失望了,在这间见鬼的屋子里手机根本打不出去。
  她无精打采地把手机一扔,从地上站起来,坐到床上发呆,不知她们绑架她的用意究竟是什么?而这地方又实在让她感到恐怖。
  这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忽然她的头又疼了起来,她知道这是下午了。这几天她头疼的次数稍微少一些了,有时隔一两天才发作一次,而且也不是特别剧烈了,她觉得要么是自己已经习惯了,要么就真的是快好了。她在床上躺下,等着这阵头疼过去。
  这时,她听到门被人打开,有人走了进来。她转过身,看到了那个与姜婉盈谈话的女人。
  她坐到沙发上看着她,脸上喜怒无形于色,盯了欧阳慕玫一会儿淡淡道:“你的头疼应该已经不如以前剧烈了。”
  欧阳慕玫觉得奇怪:“你……你怎么知道我有头疼的毛病?”
  那女人闭口不答,眼神凝在她脸上,像是在看一个无知的小傻瓜。
  欧阳慕玫讨厌她给自己的这种嘲弄的目光,心头恼怒,却也立时想到了:既然自己可以在酒店用望远镜监视姜婉盈,难道就不会也被别人监视吗?一念及此,不禁恍然,低声喃喃:“难怪我盯了妈妈那么多天,可她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而我今天刚一走开,她就立刻抓住机会到了这里……原来是你们一直在监视我……”突又想起了姜婉盈,忙问道:“我妈呢?”
  “你妈?”那女人冷冷重复。
  “姜婉盈,我知道她是我妈妈。”欧阳慕玫盯着她说。
  那女人微一摇首:“她不是。”
  “她一定是。她就是我妈妈,她就是沈馨玫!”一牵扯到自己的母亲,欧阳慕玫立刻就急了。她觉得妈妈不认自己和爸爸一定是因为这个女人的缘故,她忍不住坐起身冲着她怒叫了起来:“你为什么不让妈妈认我?我欧阳慕玫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为什么算计我?哪怕是我上辈子得罪过你,你杀了我好了!你为什么不让我有妈妈?你逼我妈妈对我隐瞒她自己的身份,她明明就站在自己女儿和丈夫的身边却不能相认,这是多大的痛苦?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恶毒!这么残忍!”
  那女人听到“恶毒”这两个字脸色一沉,但见欧阳慕玫提起妈妈,紧咬着嘴唇,眼睛里噙着泪水的样子,她的目光又缓和了些。耐着性子说道:“许多事,你一直有误会……”
  “我没有误会!”欧阳慕玫的执拗劲上来,谁的话都不会听,她再也不管是不是身处险境,那女人会怎么难为她,把她得罪了会有什么后果,恼怒之下再没有什么冷静,登时便要把这些天受的母亲不认自己这个女儿,楚笑岳那个负心的混蛋欺骗自己等等委屈全都发泄出来,她用尽气力大叫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偏用这件事来骗我?你让我没有妈妈,你用这种方法折磨我!我究竟怎么得罪你了?你这个冷血无情的东西!……你……你和我有仇,杀了我好了!”
  那女人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但也确实被她一堆不知轻重的话说得有些生气了。偏她还在任性地挑衅:“现在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妈妈的秘密,你休想再骗我!你说话呀?你无话可说了吗……”
  那女人开口哼道:“既然你只是想寻死,我何必再对你多说什么?”
  欧阳慕玫叫得够了,耳听着那女人冷峻的声音,心里有些害怕了,脑袋里也清醒了许多: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呀?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傻?以前又不是没遇到过险境,每次都可以凭着自己的智慧逢凶化吉,可为什么在她面前却是如此失去理智呢?她见到自己还没说什么,自己却偏要一上来就把受到的委屈都在她面前发泄出来。现在把她得罪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脱身呢?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要杀了我……”欧阳慕玫心里思忖着,闭上嘴低下头不说话了。
  她发现自己很怕这女人──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随口一句话就能包含如此凌厉的杀机,使人一听之下立刻会不寒而栗,感到自己已是命在旦夕?屋里一片沉寂,似乎空气凝滞。
  半晌,欧阳慕玫抬起头,想偷看看那女人的脸色,却忽见门口处一人正走进来,一看清来人的面目,她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声叫道:“阮阮?”
  她万万料不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阮郁,原来那个先前没有想起是谁的熟悉背影竟是她!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被绑架来的,可是阮郁怎么会参与绑架她的事?几个月前阮郁说要到苏州来,那么要她来的自然就是眼前那女人了?那女人是什么人?阮郁和她是什么关系?阮郁又知不知道姜婉盈的秘密?她满脑袋里充满疑问,一把抓住阮郁的手,迫不及待地问:“阮阮你捣什么鬼?我怎么会被绑架到这个地方?”阮郁正拿着水杯和一小瓶药,猛地被她一抓,若非身手过人,手里东西肯定得全被打翻。
  “绑架?”阮郁闻言一怔,望望那女人,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她脸上虽无怒色,但阮郁与她多年相处,却看得出她心情不畅。显然刚才和欧阳慕玫谈得很僵,多半欧阳慕玫还在无意之中对她出言不逊,冲撞了她。
  阮郁未料到自己晚上来一步,竟会出现这种局面,正要解释,却听欧阳慕玫又问:“阮阮……不会是你抓我到这儿吧?”
  眼看误会一时说不清了,阮郁索性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
  “我不方便亲自出面带你来这里。如果给我的仇家看到,你会非常危险。”
  “为什么?”
  阮郁一叹,走回到那女人身边,轻声问:“让她先吃药吧?”
  那女人点头,于是阮郁把水和两粒药递给欧阳慕玫。
  欧阳慕玫不知道这是什么,她现在对阮郁充满疑惑,而一旁那女人更是令她不得不防,她拿不准这会不会是毒药、迷药之类的东西,不敢接。偷眼看看那女人,又看看阮郁:“我……”
  “这是治你头疼的药。”梁海妮笑着解释,见她迟疑,叹道,“你这么不相信我了吗?”
  欧阳慕玫不好让她总这么举着杯子和药,硬着头皮接过来,却没有勇气把药吃下。
  那女人冷冷道:“你不是要死吗?还怕毒药?”
  “可是……”欧阳慕玫一咬牙,对付这样的人需要一种全新的战略,她壮着胆子说,“你要杀我的话……可不可以让我自己选择一种死的方式?”
  欧阳慕玫以为那女人至少会问问是什么方式的,但她却马上道:“不行。我叫你怎么死你就得怎么死。”
  欧阳慕玫心悸且窘,看看手里的药,又看看阮郁,发现她的眼睛里有几丝笑意,但却找不到一丝恶意。她又看看那女人,问:“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那女人反问她:“你认为呢?”
  这件事欧阳慕玫早想了半天了,这时忽然悟道:“难道你就是派人杀薛君的人?詹姆斯去阻止你的杀手,你就把我捉到这儿来……”
  阮郁一声轻笑,那女人不动声色地问她:“我要杀薛君,捉你有什么用?”
  欧阳慕玫也觉不通,侧头嘟囔:“是呀,我可跟薛君一点关系都没有,今天在道观里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而且出手救她的是詹姆斯,我只不过去看看热闹,你用不着暗杀不成薛君,又惹不起詹姆斯就拿我出气……”转头看阮郁,只见她正乐不可支的满脸都是笑意。
  欧阳慕玫怕的只是那女人,对阮郁可是毫无惧意,立刻冲她嗔道:“有什么好笑的,是她硬叫我猜的!……就算我说错了,谁叫你们不告诉我真象?”
  那女人冷哼一声:“我就是薛君。”
  欧阳慕玫这一惊非同小可,手一松,手里的水杯和药立刻掉向地上,幸好阮郁眼疾手快在半空接住了。欧阳慕玫目瞪口呆地盯了那女人半天,又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的,今天道观里那个……啊,那是你的替身了,可是,你为什么让人在外面假冒你……”
  阮郁在一旁说:“难道你觉得整天有一堆国际刑警作跟班很快乐?”
  “你们早知道国际刑警组织在调查你们了?可是……詹姆斯怎么会不知道你用了替身……难道,他们那里关于你们的情报都是假的?”
  “百分之九十靠不住。”阮郁很有把握的告诉她。
  “怎么会?”欧阳慕玫惊问。
  阮郁满不在乎地说:“就算是国际刑警的总秘书处,也不是什么最难打入的地方。你以为他们的资料库有多神秘?”听她的口气,显然并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欧阳慕玫默然半晌,忽问:“那么有关梁海妮的事呢?他们的信息也完全都是假的,这世上没有这个人吗?”
  阮郁神色一变,却见欧阳慕玫盯着她道:“你就是梁海妮。六年前,梁海妮这个人突然失踪,正是那时我在美国认识了你。你从不对我说你的身世,我知道你不愿意说,也从没多问过,想不到……哎,连国际刑警的资料库你们都不放在眼里,那么伪造个身份、年龄混进哈佛几年弄个法学博士玩玩更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了……”
  阮郁颔首轻语:“你真的越来越聪明。”
  欧阳慕玫正要再问,薛君突然开口:“你不觉得你已经问得太多了?”
  阮郁也说:“你先喝药吧,好不好?”
  欧阳慕玫问:“你研究的药?”
  “不是。”阮郁的目光微微向薛君处一瞥,欧阳慕玫立刻明白这药出自薛君之手。
  欧阳慕玫心里一动:“这多半真不是毒药。啊,詹姆斯说薛君身边有许多顶尖的医学家,如果他的情报是假的,也许事实上真正拥有绝顶医术的就是薛君本人。至于那些医学家,那是派在她的替身身边的人……爸爸说,二十年前有个神秘女人在妈妈垂危时给她扎了一针,立刻使她生命得以延续,那就是薛君亲自出手了。……说不定她就是有给人治疑难杂症的嗜好。比如当年那么多名医都说妈妈没救了,可她却要不惜以十亿元为赌注,一定要把妈妈救活……我的这个头疼的病连‘昌裕’的专家都束手无策,她也许就对我感兴趣啦。对对对,大概她给人治病就是有把病人带走关起来的习惯,她把我抓来说不定就是给我治病……话说回来,如果她们想要我的命,阮郁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无论用什么方式杀我,我都可以死无数次了。也许是阮郁知道我突然得了这个怪病,才求她来给我治的。”再说现在生死在人家手里捏着,不吃又能怎么样呢?即使不吃毒药,人家真要是想让自己死,也照样有的是别的办法。
  阮郁见她盯着药愣神,忽然脸上又现出笑意来,有些奇怪,索性逗她道:“你敢不敢吃?”
  欧阳慕玫毕竟和她多年相处,听得出她说这话虽语气严肃,实际全是一副和自己开玩笑的腔调,又心安了许多,当下点点头,把药放到嘴里,用水送了下去。她大半天没喝一滴水,刚才又哭叫了一通,早渴得要命了,几秒钟便把一杯水全喝干啦。立时觉得嗓子里清凉滋润舒适了许多。
  她想自己还是别再耍性子闹别扭,得赶紧和她们想办法和解。阮郁那是老朋友,就算她与自己结交别有目的,也毕竟是老熟人了,看得出来她也并没有生自己的气,她走过去到薛君面前,小孩子似的低头向她认错道:“对不起,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你原谅。我现在喝了你的药啦,你别再生我的气了。”
  薛君却冷笑道:“我还当你有多大的胆量,却是这么快就没出息的认输了。”
  欧阳慕玫一看这招不行,转念一想,这个女人富可敌国,有势力有地位,自然是那种自视绝高,说一不二,让人不敢违抗的人了,对她卑躬屈膝、奴颜媚骨的人不知得有多少,这种人你对她多恭敬她都不会稀罕的,看来得变个战术。当下欧阳慕玫怒道:“我向你道歉只是看在你比我多呼吸了几十年地球上的空气。哼,我有什么好认输的?”
  果然,薛君的眼神一变,却是沉下脸说:“你敢这么对我说话,不怕我马上杀了你?”
  欧阳慕玫满不在乎道:“你愿意杀我就请便吧。看得出,你自认你的医术是世界一流的,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在杀了我之后毁尸灭迹,用点什么药物让我的躯体从此在地球上消失。喂,我没有高估你吧?”
  薛君沉着脸不说话,阮郁见她如此无礼,想劝她但一看薛君的脸色也不敢说什么。
  欧阳慕玫点点头:“你怎么不说话,这么说我没有高估你喽?其实这样处理尸体比什么方法都好,骨肉直接分解,既不占地方,又保护环境。好啦,咱们就说定啦,我死了以后你就这么处理我的尸体吧。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
  阮郁在一边直给她使眼色叫她别再这么说下去了,欧阳慕玫却像是没看见,见薛君不答,便说:“其实你应该告诉我时间的。因为死并不是很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等死,我惹你生气,你应该很想折磨折磨我吧,那你告诉我好了,这样我知道自己的死期,总是想着还有多久自己就要死啦。这精神上给我的折磨不比肉体上的折磨更让你过瘾吗?”
  薛君淡淡道:“我随时会杀了你,只看我什么时候高兴。”
  欧阳慕玫眨眨眼:“这么说你是要我随时有可能突然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死去了?”
  薛君“嗯”了一声。
  欧阳慕玫问:“你说话算数吗?”
  阮郁实在不能不开口了,对她道:“好啦,你别再闹了。”
  欧阳慕玫听得出她这么说就是在暗示自己薛君不会杀自己的,她却嘟着嘴问阮郁:“那你告诉我她说话算不算数?”
  阮郁有些嗔意地看着她说:“当然。”
  欧阳慕玫立刻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阮郁哭笑不得地问:“你要做什么?”
  欧阳慕玫开心地说:“她同意用这种‘突然袭击’的方法杀我就好啦。我一直觉得,要死的话,如果不能老死善终,其他的死都太残酷。像什么病死,实在是凄惨;自杀呢,又下不了手;让别人杀死吧,杀你的人罗里罗嗦的在杀你之前和你说一大堆的废话,或者被判死刑更是乱七八糟诸多麻烦程序,等死的时候心里压力太大;所以还是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就死了,什么都来不及想,也没有什么害怕呀、舍不得的是最好的。本来能最自然的造成这种死亡是彗星突然撞击地球,可惜现在科学家太厉害,能提前把这种事预测出来,还是得提前好多天就引起恐慌。所以说,你们答应我的那种突然杀我的方式是最好的。”
  阮郁听了她的话,不禁流露出难抑的惊异,转头去看薛君,薛君脸上现出了微微的笑意,两人像是心照不宣地对望了一眼。
  欧阳慕玫也不和她们客气,说道:“我的命都给你们了,你们总可以给我点吃的东西吧?我肚子好饿喔。”
  薛君对阮郁说:“你给她安排一下吧。”
  阮郁应了一声,半笑不嗔地看了欧阳慕玫一眼,像是在说:“你这么不听话,就应该让你多饿一会儿。”欧阳慕玫顽皮地对她做个鬼脸。
  屋里只剩下欧阳慕玫和薛君两个人,薛君盯着她不说话。
  欧阳慕玫站在那里一时有点手足无措,暗暗吐了吐舌头,看她身边有个空座位,便走过去坐下——其实空座位很多,她却偏要坐在薛君身边。
  薛君看她,目不转睛,却像是在看一团空气;
  欧阳慕玫胳膊肘放在沙发扶手上,用手支着下巴,也侧着脑袋看她,全神贯注的,像是在欣赏一幅名家书画。接近薛君细看,欧阳慕玫发现她竟然是那么年轻,容光照人的美丽面容上没有一茎白发、一丝皱纹,她也许根本就没有四、五十岁,只是刚才在门缝里离得远,看不太清她的容貌,而自己看妈妈对她又那么恭敬,因而想当然的认为她定是已绝不年轻了,虽然见到她后,便惊讶她竟是如此美丽,但还是猜测她至少得四、五十岁了。现在她认为,薛君完全没有那么老。
  薛君忽道:“你平时就是这样没有礼貌吗?”
  欧阳慕玫认真地说:“我只对对我没礼貌的人没礼貌。”
  “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对你?”
  “是你让人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的,你就应该有点待客之道。最低限度你不应该总板着脸,应该微笑一点。如果明明有一张漂亮的脸却总要板着它,那是对资源的浪费。我敢打赌如果你常笑一笑的话,你一定比现在更年轻更美。”
  “‘年轻’?”薛君好笑地说,“你的话让我觉得你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喜欢做一个小孩子,至少讨人喜欢,人家不会总板着脸威胁说要杀了我。而且从小孩子嘴里说出的话总要比成人真实些,没有顾忌些。像我刚才说的话就很真实,你板着脸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没有笑着的时候好,但你真的是很漂亮。”
  薛君真的笑了笑,欧阳慕玫看她脸色温和的样子,不觉心中一暖,她猛地一惊:这女人的一个神情竟就可以引导自己心中的情感变化!
  但薛君又冷言道:“你不必恭维我,我想惩罚你,你说什么也没有用。”
  欧阳慕玫说:“第一,我不是在恭维你,我只是随便评论评论你的相貌,我这么说只是因为我是这么想的,并不在于你爱听不爱听;第二,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相信我在今天之前也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抓我来惩罚我?”
  “因为你敢对我无礼。”
  欧阳慕玫马上问:“好,我对你无礼是几分钟以前的事。这么说你抓我来的目的不是想惩罚我,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你是欧阳慕玫。”
  欧阳慕玫苦笑:“这么说是因为我爸爸是欧阳昱?”
  “可以这么说。”
  “你跟我们家有仇?我爸爸得罪过你?”
  薛君没有回答。
  欧阳慕玫忽然心道:“莫不是她和爸爸有什么,所以……哎呀,呸呸呸……爸爸就爱妈妈一个人,欧阳慕玫你别胡说八道!嗯,但恐怕是薛君对爸爸……”
  她在薛君面前总是不自主的有些口没遮拦,问道:“你喜欢我爸爸么?”
  薛君一怔:“他?”忽然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意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这什么跟什么呀?隐隐又觉得有几丝好笑,正要为她的胡思乱想胡言乱语训骂她几句,忽听门外一声轻笑,阮郁已经回来了。
  她见薛君发现了自己,便走了进来,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简直快要笑破了肚子。薛君瞪了她一眼,她只得赶紧收敛,但欧阳慕玫的问题实在太好笑,她强自忍笑,脸都憋红了,神情十分古怪。
  欧阳慕玫意识到自己问得太莽撞,更从她们的表情看出绝无此事,一时不好意思的也红了脸。偷偷看看薛君和阮郁,她们也正都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自己,只不过薛君的“好气”多些,阮郁的“好笑”多些。
  一会儿阮郁忍俊道:“饭已经好了,你可以去吃啦。今天太忙,没时间给你准备什么,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晚饭我再让他们给你做。”
  欧阳慕玫感激地说:“多谢多谢,其实你应该知道我对吃没什么讲究的。总是边玩电脑边吃,嚼半包饼干了事,我这人吃的少睡的少,所以身材好……”一边说一边由她带着出了卧室走到楼下餐厅,一路上她东张西望,希望能看到姜婉盈,可最终确定,姜婉盈一定已经走了。来到餐厅,但见餐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一道道菜,色、香、味、形引人垂涎。欧阳慕玫又是早就饿急了,一看桌上那些美味佳肴,也不顾什么用餐礼仪了,坐到桌边就狼吞虎咽起来。
  吃了个半饱之后,才想起来抬眼四处看看,见薛君和阮郁都坐在一边看着她呢,她怪不好意思地说:“我吃象不太好……”忽然发现,薛君看着自己吃饭时的眼睛里竟是满含慈爱之色,但在与自己目光相碰之时却立刻隐匿了,又变得和平时一样淡漠。但欧阳慕玫却在这一瞬间强烈的感到:她喜欢我。
  欧阳慕玫用餐巾擦了擦嘴,恢复了淑女状的用餐形象,一边夹菜一边说:“这菜味道真好,想不到你用这种方法来惩罚我,真是不错。”
  “这不是我对你的惩罚。”薛君道,“我要你不能离开这里。”
  欧阳慕玫苦笑着问:“多久?”
  “永远。”
  “什么?”欧阳慕玫笑道,“这么一会儿死刑就改无期徒刑啦?哎,你的别墅这么漂亮,你却要把它改成一座监狱来惩罚一个对你不礼貌的小孩子,这不是挺可惜的吗?”
  “没什么可惜。”薛君眼中隐隐的透出了一丝笑意,“你说你自己是个小孩子?”
  欧阳慕玫理所当然道:“是你说我长不大,像小孩嘛。”
  吃完饭,欧阳慕玫问薛君和阮郁:“我可以到院子里遛遛吗?”
  薛君点点头,阮郁说:“好吧,我陪你去。”
  欧阳慕玫和阮郁出了小楼,欧阳慕玫笑着说:“其实你不用跟着我的,我又不会逃跑。”
  阮郁说:“这个院子你是逃不出去的,我跟着你是怕你万一不小心碰到什么花草会有危险。”
  欧阳慕玫奇怪地问:“这里的花草有毒?”
  阮郁和她漫步到一座假山旁,随手指了指周边的紫藤,说:“你看。”
  欧阳慕玫盯了它半天,没觉出有什么奇怪的,凑过去想摸摸它的叶子,不料它的藤条却突然从地上弹起,长长的枝条蛇一般着向她缠了过来,她不禁惊叫。
  阮郁叫了声小心,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腾身而起抓着她就向后凌空飞纵,欧阳慕玫只觉眼前一花,两耳生风,身子落在地上时已是离那紫藤十余米外。她惊羡道:“我要有这么神奇的轻功该多好!”好在她曾经见识过阮郁那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了,才没有再像初知世上真有这种神奇的功夫时那样少见多怪。
  阮郁有些嗔怪地看着她说:“我只是让你看,没叫你去凑近它啊。”
  欧阳慕玫又向那紫藤望去,只见它上半截藤条竟完全地竖立了起来,像是一条盘在地上的巨蟒,还在不时摇动着,突然一只飞鸟从它的上方一米多高的空中飞掠而过,它的枝条猛地伸长,凌厉准确地射向那只鸟把它缠住,密密的叶子将那鸟完全包住淹没,须臾,叶子展开,那鸟却消失不见了。几秒钟后,藤条渐渐变得“软了”,不再竖立,又像普通的藤萝一样静卧。
  欧阳慕玫奇道:“那鸟呢?”
  “被它吃了。”
  “吃了?”欧阳慕玫觉得很残忍,她倒是听说过可以吃下去动物的植物,但这明明只是很普通的紫藤,“它是紫藤吗?它好像一条蛇……”
  “你看得很对,它既有紫藤的基因,也有蛇的基因,所以它具备紫藤的外形和蛇的凶残。”
  “这……是你们发明的?那它算是动物还是植物。”
  “我们就是要试验出动物和植物融而为一的事物。”
  欧阳慕玫看着那美丽的紫藤,心下骇然,她们对生物基因的研究已是如此造诣!转望四周,像这样的植物很多,比如凌霄、金银花、木香、蔷薇、南蛇藤……
  阮郁观察到她的目光落处,说:“你不要以为只有那些攀缘、缠绕的植物有攻击性,把蛇的基因和藤本植物的基因结合,只不过是基因重组的一种,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同类植物都像那紫藤一样,你不用害怕。咱们到别的地方走走吧。”
  欧阳慕玫抓着她的手慌忙摇头说:“我不在这个花园待着了。你们把我关在这种地方……”
  “这只是用做试验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攻击作用。再说又不是用来看住你的,你只是小心一点别靠近它们就行了,以后你想出来玩,跟我说一声我陪你来就是了,不会有危险的。”
  欧阳慕玫一个劲的摇脑袋:“不,我不来了……咱们回楼里去吧……”心想看来自己以后还是听话点的好,万一把薛君惹怒了,她要是把自己丢在这个花园里,自己真就会像那只鸟一样惨死,而且死无葬身之地了。
  阮郁见她害怕的样子,柔声说:“你别误会,我不是用它们来吓你,只是提醒你出来玩的时候小心点。好吧,你不想再遛了,咱们回去。”
  欧阳慕玫叫住她:“你……你告诉我,我妈……”
   阮郁停下脚步,看着她严肃地说:“我再对你说一遍,姜婉盈不是你妈妈。”
  欧阳慕玫不相信,但看她见面以来第一次沉下了脸,眼下不好得罪她,便低垂下眼睑不吭声。
  两个人沉默地向回走。
  欧阳慕玫心道:“她们为什么对我说姜阿姨就是我妈妈那么忌讳?哎,算了,现在人在屋檐下,还是先别跟她们提这件事了。想办法搞清楚她们为什么抓我,让她们赶紧放了我才是最关键的。”当下侧头看着阮郁问:“阮阮,你生气啦?”
  阮郁一笑,也不想再和她提姜婉盈的事,岔开话题说:“其实是你很生我的气。你认为我对你的友情完全是虚假的,对吗?”
  欧阳慕玫叹口气问:“你为什么要从梁海妮变成阮郁?”
  “这一时很难说清楚。”阮郁望着远处说,须臾转头对她说,“不过希望你相信,我和你的相识确实没有丝毫不利于你的预谋。至于我对你是真心实意或是虚情假意,只有你自己能判断,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
  毕竟是做了多年的好友,欧阳慕玫早已情不自禁地对她生出了极深的依恋之情,更因平日受惯了她的照顾,心里对她竟不止仅是友情,甚至已隐隐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姐姐。这时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眼圈一红,扑在她怀里泫然欲泣道:“我相信你,你一直对我很好很好的……可是……我今天真的好怕……”
  阮郁拍着她安慰说:“你不用怕的,凤姨对你完全没有恶意……”
  “咦,你怎么叫她凤姨?她不是叫薛……”欧阳慕玫觉得奇怪。
  阮郁微一摇头:“这个你现在不用打听。”
  “那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到这儿来呢?”
  “这个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但你不能再有意惹凤姨生气了,知不知道?”
  欧阳慕玫乖巧地点点头,笑道:“好,我一定听你的话。”
  在这别墅里她提的“合理要求”薛君和阮郁都会满足她的,欧阳慕玫几日和薛君相处,听阮郁的话对她不卑不亢,渐渐摸清她的脾气,说话越来越是讨她喜欢,有时还找个机会像对自己的长辈那样向她撒撒娇,薛君眼中对她的爱怜之色显露的日益增多,脸色更是日益温和。
  欧阳慕玫早已看出,她们对自己绝没有恶意,但也就更奇怪她们为什么要扣着自己不放。可是无论怎么旁敲侧击,她们就是不露半点口风。阮郁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她始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薛君,暗中问阮郁,我可以和你一样也叫她“凤姨”吗?阮郁一听笑了半天,跟她说你可千万别这么叫。她问那我怎么称呼她?薛夫人?薛小姐?薛女士?薛董事长?阮郁说,你还是别考虑这个问题了。
  一天吃午饭的时候,薛君问她:“你的头还疼不疼?”
  欧阳慕玫笑着说:“早不疼啦,你的药真灵!”
  阮郁说:“你知道不是毒药就好啦。”
  欧阳慕玫问:“我为什么会头疼啊?是天生的毛病吗?不过我是从几个月前才开始疼的……”
  薛君微微摇头,蹙眉道:“你几个月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特别的事?”
  欧阳慕玫喃喃说:“我几个月前遇到的怪人怪事多了……”
  阮郁提示她:“比如你有没有又被什么人绑架过,或者……”
  “我被人绑架过!”欧阳慕玫忙说,“是宋星天……啊,我是从被他绑架后就开始头疼的。”
  阮郁轻声说:“果然……我明白了。”
  薛君问阮郁:“你知道这个人? ”
  阮郁颔首说:“倪老头手下的一条小狗。”
  欧阳慕玫问:“宋星天背后真的有人指使?”
  薛君对欧阳慕玫说:“你说清你被绑架是怎么回事。”
  欧阳慕玫说:“那天中午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可司机是宋星天的人假扮的,他把我弄晕了,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张床上……”
  这件得意事的完整过程她还没对人说过,当下便把自己如何险境中巧计脱身,设下圈套骗宋星天卖楼出版软件,让他破财之后又被警察注意,最后被抓入狱等事眉飞色舞地讲了一遍。
  阮郁听罢沉思片刻,问薛君:“难道他们没有办法删除慕玫在出租车里被绑架的记忆,所以才要用逼问商业机密做幌子遮掩?”
  欧阳慕玫吓了一跳:“做幌子?”
  薛君微一摆手叫她先不要插话,说道:“我看这事不像倪老头安排的,倒像何霁那小子。”
  欧阳慕玫又吓了一大跳:“何霁!”
  阮郁对她说:“你等会儿再说。”问薛君道:“何霁不会做事这样拖泥带水。”
  薛君冷笑道:“这里面大有文章。”
  欧阳慕玫听得一头水雾,见她们说得告一段落了,忙问:“这到底是……”
  阮郁说:“绑架你的人的真正目的,是在你的头脑里安装一段控制程序——就在你昏迷的那会儿工夫,使你对他们惟命是从,至于逼问商业机密,不过是顺便的一件小事,也以此让你在程序作用没发挥之前,认为自己被绑架的原因仅是为了商业机密,而没有别的原由。但是你那天早上没有让他们绑架得手,这预先设计得精密的程序安装时间就跟预计合适的时间差了许多,所以它没有发挥得了控制你的作用,只是让你经常头疼,不过这样疼上一年半载那程序会慢慢消失,那时你不吃我们的药也一样不会再头疼。”
  “那……那假如我那天早晨就被他们绑架,他们有了合适的时间……”
  “那你就被他们控制了。而且半年之内你会头疼而死,没有人能查出你的死因。”
  欧阳慕玫脸都白了:“他们怎么能在人脑里安装控制程序?”
  阮郁说:“你应该知道思维识别技术了,我也是这回来苏州见到凤姨后才知道这是倪老头发明的,我们现在还不明白他让这个技术迅速在外界传播发展的目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已经找到了人脑运行与计算机运行的共通之处,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把人脑当电脑来操纵。估计这个技术他是不久前才掌握的,想不到先在你身上试验了。可惜只是几个小时的时间之差,他的人不仅没能控制你,还被你害得损失惨重。”
  欧阳慕玫不解地说:“他们控制我做什么?”
  阮郁眼睛看着薛君。
  薛君明白她的意思是说“莫非为了咱们”,当下摇头说:“这件事他不可能知道。”
  阮郁想起了另一个人,但又不敢在薛君面前直接提那人的名字:“那难道是为了……为了……那个人……”
  薛君一听到“那个人”,脸色一沉,微一颔首,又说道:“也可能是为了欧阳昱,他这些年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可碍了倪老头他们不少财路。”
  欧阳慕玫好奇地问:“‘倪老头’是谁?”
  薛君道:“这种事你不要打听。”
  欧阳慕玫忍不住又问:“你觉得是何霁在我的大脑里安装控制程序吗?他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她又想起了阮郁曾对自己说可能有人会算计欧阳暄宇,以及欧阳暄宇险被暗杀的事,“他是想控制我,让我成为听他指挥的‘机器人’,然后让我去杀我爷爷?……可是因为我没被控制,所以他只能派人去枪杀……”
  阮郁听欧阳慕玫忽然提起了欧阳暄宇,看看薛君见她脸色不太好,忙避开谈这个人的事,问:“我来苏州以后,你有没有再见到过何霁?”
  欧阳慕玫摇摇头,奇怪地问:“何霁就是你们的对头吗?我还以为你和他……那你们上回又怎么会合作对付黄康?如果何霁能拥有和你们势均力敌的强大势力,又怎么会自己摆不平一个区区的黄康?你呢,你要杀黄康好像也该像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为什么要斗得那么费力?”
  阮郁道:“很简单,何霁是故意找借口来接近我,以便最终确定我就是梁海妮。我陪他玩,当然也是为掩饰我的身份。”
  欧阳慕玫又问:“那上次在道观里的杀手是不是何霁或者‘倪老头’派去的?”见阮郁点头,接着问,“他们也不知道那只是个替身?”她觉得如果真是老对头,不可能连对方的容貌也不知道。
  果然薛君摇头说:“不。但我已经提前让他们相信那天出现的会是我本人。”
  “可是你故意引他派人杀你有什么用?啊!我明白了,‘倪老头’能和你们作对,你们彼此的势力一定差不多。你们能在国际刑警那儿安插人手,他说不定也可以借国际刑警捣鬼,那些关于你们的案子就是他陷害你们的啦……你那天是故意要詹姆斯看到有人在算计你、诬陷你,这样可以很巧妙的把那些本是对付你的警力引到‘倪老头’那儿,使他引火烧身,同时你也免了整天有人想调查你们的烦恼,这叫一箭双雕。对吗?”
  薛君情不自禁地面露笑意,很满意地点头说:“很好,你不愧是我的……”话说到这儿突然打住,欧阳慕玫想听下文,她却再不说了。
  欧阳慕玫等了会儿,也就暂顾不得她说了一半的话,反正还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但又看得出来,薛君和阮郁已不愿再回答了。
  她隐隐觉出:薛君和那“倪老头”一定是彼此敌对的两股强大势力,那“倪老头”多半便是要陷害薛君,意图深夜在薛君的庄园外面枪杀詹姆斯以栽赃薛君的人。自己连月来所遇到的事,从在商场被栽赃、被宋星天绑架、爷爷被暗杀……甚至从运用思维录入的“灵犀1.0”开始——这一切都和那“倪老头”、何霁有关。那“倪老头”一定也像薛君一样,是个绝对神秘不会露面的人物,估计何霁和他的关系与阮郁和薛君的关系差不多。对了,阮郁和薛君又应该算是什么关系呢……
  几个人换了话题,不再说有关“倪老头”的事,欧阳慕玫忽问:“对了,我可不可以知道我那天怎么会突然在道观外晕倒呢?不会是被里面的烟熏晕的吧?”
  阮郁笑问:“你还记不记得你在酒店外被狗咬过一口?”
  欧阳慕玫愣在那儿想了半天:“你……难道是你放狗咬的我?你知道我喜欢狗就……”
  “我只是让它咬你一口,取到你几滴血,进一步研究你头疼的原因,以及用什么药更合适你。至于通过它加一些可以让我在远处随时令你晕倒的东西到你体内,只不过是顺便的事情。”
  欧阳慕玫简直有问不完的问题:“为什么你们又让我在那个时候晕倒?”
  “那个时间很合适啊。詹姆斯刚和倪老头的人动了手,回车上后看到你昏倒了,至多想到是倪老头的人干的。”
  “那么,你们又派人把我从他身边抢走,他要追也会追错方向了?”
  “抢?不,他一直认为你在他身边的。”
  欧阳慕玫听得莫名其妙:“我听不懂……”
  阮郁倒是有意把这件事给她解释清楚,耐心地回答:“在詹姆斯从道观里出来之前,我就已经派人把你掉了包,换去的同样是个昏迷的‘你’,却只是个克隆体。”
  “克……隆……”欧阳慕玫颤声重复,“我被克隆了……”耳听得这世上突然出现了另一个自己,欧阳慕玫不由得心下骇然,惊惶失措。遂又喃喃,“可我的DNA……噢,你那只小狗咬了我一口,它的牙上就有了我的血,你们就得到了我的DNA样本……天,那个克隆人会给我带来麻烦的,你怎么能这么害我……”
  阮郁淡淡一笑:“我跟你相处了六年,要你的DNA样本随时可以得到,还用找一只狗帮忙?”
  欧阳慕玫心中一震:“你早就有意弄到了我的DNA……”蓦然想到了一个极大的阴谋,霎时全身都泛起了阵阵寒意:“这才是她们的阴谋……我被人复制了!她们想干什么?……坏了!她们是要人冒充我……难怪薛君说要关我一辈子,只要我不再出现……欧阳慕玫就从此被人代替了,那克隆人就是裕和集团的继承人,她们复制我是想谋取我的亿万家财……或者……或者那克隆人会是个杀手,她要混到爷爷和爸爸身边杀他们……天呐……难道,这才是阮郁接触我的目的,借机了解我,克隆我,最终令一个听命于她们的克隆人取代我……可她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不,就算阮郁再了解我,也不可能知道我的一切,那克隆人到了我们家多半会露馅,还是留着我这个原装的,有不知道的就来问问……”猛地想到这些,立刻面如土色。
  薛君见她神色大变,皱眉问:“你在想什么?”
  她正自胆颤,被这一叫吓了一大跳,差点打翻了碗,连忙慌张应答:“没……没什么……”
  阮郁是她知己,立刻明白了她的念头,噗嗤一笑:“你真是个很会自己吓自己的人,放心好了,没有那么可怕。我们这么做只是使大家暂时不会知道你失踪,大费周章的到处找你浪费时间。”
  欧阳慕玫仍是不信,疑惑地问:“真的?”
  阮郁看着她说:“相信我,到时你就知道了,那个克隆人对你够不成任何威胁……再说,咱们认识六年了,我真要害你,何必现在才动手?”
  欧阳慕玫毕竟十分相信阮郁,须臾便即释然,紧接着又觉有个克隆体也蛮好玩了,好奇地说:“她真的和我一模一样?”见阮郁点头,又不解起来,“但是……就算你一认识我就弄到了我的DNA去造克隆人,现在也才六年,她怎么会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好像即使有了我的DNA也应该让它与一个除去遗传基因的卵子结合,再把它植入母体,怀胎……”
  薛君忍俊不禁道:“然后呢?再让那个找来的女人怀胎十月,生下你的克隆体——一个婴儿,我再把她养二十多年,让她变成你现在的样子?”
  欧阳慕玫摸摸鼻子,喃喃自语:“科学家们都这么说的……”
  “我要是也这么做,那我薛君与他们又有何异?”
  “难道你可以在几天之内就让一个细胞迅速变成一个二十多岁的人?”
  “你会看到的。”
  她竟然真有如此高的技艺!欧阳慕玫更坚信自己的妈妈一定是她救活的,她情不自禁地万分崇敬地对薛君道:“您太伟大了!我……我拜您为师!”也不知她怎么就那么喜欢拜人为师。
  薛君笑问:“你想学?”
  “当然!这太神奇了!不学还行?”欧阳慕玫诚心诚意地说,“孔二爷说过,做人要‘敏而好学’;咱毛Sir说过,要‘好好学习,天天……’”
  阮郁对她的习惯早已见怪不怪,薛君却奇道:“你说什么?”要说把孔子孔丘孔老二说成“孔二爷”还过得去,她居然把毛泽东随口叫成“毛Sir”!
  欧阳慕玫不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觉得这么叫挺顺口。”
  薛君好笑:“假如你赶上文革,冲这一句话就死定了。”
  “这我可没遇见过。”欧阳慕玫无所谓道,“你经历过吗?”
  薛君摇头:“那段时间我也不在国内,只是听说。这个你应该比我听得多些吧。”
  欧阳慕玫说:“我没怎么听说过,关键是我这人太爱憎分明太爱国,一听人讲以前中国的什么‘清政府割地赔款’、‘红卫兵闹事造反’之类的倒霉事就听不下去,所以不太了解。当年考历史的时候倒是背过几段,估计那会儿就跟《笑傲江湖》里的黑木崖差不多吧。”
  薛君对武侠小说一窍不通,听了《笑傲江湖》云云感到莫名其妙。
  阮郁笑着解释说:“《笑傲江湖》是一部金庸的武侠小说,上面写的黑木崖上的日月神教教徒对教主东方不败绝对个人崇拜,比如教徒们平时相互见面的时候都得先说句什么‘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不这么说就是大逆不道,说得不敬就有杀身之祸……”
  薛君听得有趣:“这倒有点意思。”
  阮郁闲聊道:“《笑傲江湖》里,其实这东方不败不过是个变态的傀儡,在书里面的恶人榜上排不到名次,要说那里面最坏的应该是……”
  欧阳慕玫脱口说:“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伪君子岳不群啦。我要是他徒弟令狐冲,早把那老不死的杀啦。”
  阮郁叹口气:“可惜那令狐冲却偏偏是伪君子教出的真君子,师父待他不仁不义,他却有隐忍不发的功夫。”
  欧阳慕玫只是在和她谈论武侠小说,薛君却听出阮郁话中别有含义,一笑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会忍让的人才找得到最合适的机会。暂时让他得意几年,看他也再高兴不了多久的。”
  阮郁点了点头。
  欧阳慕玫冰雪聪明,立刻明白她们话中另有所指,心里暗道:“她们说的隐忍不发是什么意思?莫不是阮阮把那陷害薛君的‘倪老头’比作了岳不群?她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薛君和‘倪老头’只是暗斗却还没有明争?可阮阮却因为‘倪老头’这些年来陷害她杀人心气不平,想让薛君和‘倪老头’公开翻脸?她为什么当着我面说这些?哦,肯定她想告诉我薛君的事可又不便在这里明说,令狐冲云云是解释给我听的……那她引用的岳不群与令狐冲的师徒关系又是不是巧合呢?薛君和‘倪老头’想来都是擅长高尖科技的人,莫非那‘倪老头’曾是她的老师……”
  又听薛君问她:“你很爱看那些打打杀杀的武侠小说?这点倒不像是个女孩子。”
  欧阳慕玫叹道:“可能是因为我从小身边就很少有女性长辈吧。妈妈在我四岁那年出了车祸;爸爸说姑奶奶对他很好,如果她能在我身边就好了,可惜她去世得早,我从没见过她……”薛君听她提起欧阳昱的姑母欧阳清婉,脸色一变,欧阳慕玫没有发觉,接着幽幽说,“……我奶奶呢,从小我也没见过她几次,她在我九岁那年也去世了……”
  薛君一听她说“我奶奶”,目光立刻一冷,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你奶奶?”
  阮郁吃了一惊,暗呼“遭了”,她怎么可以在薛君面前提这个女人?想叫欧阳慕玫闭住那张惹祸的小嘴儿,但欧阳慕玫提起那些事心里难过,并没注意到薛君表情的变化,听薛君问起,随口说:“我奶奶么?她叫孙淑玉……”
  刹时,只听“啪啪”两声脆响,薛君忽然抬手重重扇了她两记耳光,欧阳慕玫毫无防备,身子立刻随着向一边倒去。阮郁听她提“孙淑玉”三个字,就知她要倒霉,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她。
  欧阳慕玫跌在阮郁身上,好几秒才反应出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烫得厉害,疼得她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她又痛又怒又委屈,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流,不明白薛君为什么突然变了颜色要打她。
  薛君一出手就觉得后悔了,在她跌倒的刹那也想伸手扶她,但手伸到半空就僵住了,眼看欧阳慕玫娇丽的脸蛋被自己打得又红又肿,泪流满面的可怜样子更是让她心疼,心想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却是一时气昏了头,下手太重太狠了。她想去哄劝欧阳慕玫几句,但一时又不知话该如何出口。
  她早就已忘了该如何去温柔地安慰一个人了。她合上双目暗自叹口气,起身离座走出了屋子。
  凭栏远眺,夕阳之下,碧树青山如画如烟,薛君的心却无法再如这美景一般宁逸。
  欧阳清婉、欧阳暄宇、孙淑玉——这些欧阳慕玫信口提及的人,每个都牵扯着她不愿再忆的尘怨。
  阮郁叫她“凤姨”,是因为她原名并非薛君,她姓丁,她叫丁慧凤。她显得很年轻,那一身神奇的医技使无情的岁月似也对她无可奈何,悠悠时光的逝去亦无从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但她事实上已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她所拥有的数不尽的财富继承自她的父亲丁溟,原本她不过只是个豪门小姐罢了,但在她十四岁那年,被一个名叫倪绍乾的人绑架了。倪绍乾的目的很简单,他全心致力于科学研究需要钱,他向丁慧凤的父亲索要八十万现金。
  被绑架的几天里,丁慧凤一直被关在倪绍乾的试验室内,她天资聪慧,从小跟在父亲身边,早已被悉心培养得见识不凡、胆量过人,而她本身本就是个对科研极感兴趣的人,从那些千奇百怪的试管、药液、仪器中她看得出,倪绍乾虽然很年轻只有三十多岁,但他一定是个千载难逢的科技奇才,只要他能有充足的研究经费,他一定可以在科技领域做出惊天动地的创举。
  三天后,倪绍乾得到了八十万现金,他蒙住丁慧凤的眼睛,把她带到离她家不远的一片树林里,告诉她你可以走了。丁慧凤却说,我知道你是个了不起的天才,但你的研究需要大量的钱财,远不止区区八十万所能满足,这八十万只能是你真正进入科研生涯的一个小小的开端。
  倪绍乾万料不到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竟会对一个绑架她的人说出这种话——尤其是在那个绑匪已经拿到因她而罗索到的巨款就要放她走的时候。
  丁慧凤说,我很敬佩你的才识,我相信我可以说服我爸爸和你尽弃前嫌,长期投资支持你的研究,从今以后完全免去你研究经费不足的后顾之忧。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就是把你的学问传授给我,让我做你的学生和助手。
  倪绍乾考虑了很久,最终和她立下了君子协定。丁慧凤果然说到做到,果真使她父亲成为了倪绍乾的经济后盾,倪绍乾也履行了先前的诺言,收她做了自己的学生。
  几年之中,两个人朝夕相处,全心讨论的只是一些外人看来极其枯燥的研究、 数据……但倪绍乾越来越发现,丁慧凤竟是如此聪慧,她的智慧绝不在自己之下,有她在身边,激起了自己无尽的灵感,协助自己解决了无数的困难。他眼看着她渐渐长大,由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变成如花年华的亭亭少女,他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被她的才华、她的美丽、她的善解人意深深吸引,他发觉自己对她的感觉再不像开始时认为的那样只是互相利用,留她在身边只是个和她父亲交换的条件。他已经为这少女心动,暗暗喜欢上了她。但他不知如何向她表白,只有尽心对她倾囊相授,借机默默靠近她的芳心。而丁慧凤却始终只是把他当作自己的老师。
  时光飞逝,眨眼间三年过去了,丁慧凤在科技上的造诣已和倪绍乾不分高下。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她父亲不再放任她随意和倪绍乾在一起整天一门心思地做什么研究试验,他一生无子,快五十岁时才有了这一个宝贝女儿,这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他要她离开倪绍乾,把精力放到学习家产的管理上来。这时正是丁慧凤和倪绍乾的研究达到了另一个辉煌境界的时候,她如何忍心放弃?可眼看父亲的身体状况已渐渐不如先前,自己不照他的话去做,难道要让他辛苦创下的资产在自己手中败落?这如何对得起他啊?
  她左右为难心里烦闷,索性一时先什么都不管了,给父亲和倪绍乾各留了一张纸条,告诉他们自己要出去一阵子,并让父亲不要担心,随后她便失踪了。她一个人到香港散心,就住在欧阳清婉那里。欧阳清婉和父亲和她父亲是世交,欧阳清婉比她小两岁,两人小时常在一起,长大后成为最好的朋友,亲姐妹般无话不谈。她把自己的烦恼对欧阳清婉说了,欧阳清婉陪她四处散心。
  欧阳清婉是他父亲欧阳洪的第二个夫人所生,欧阳暄宇的母亲崔碧是欧阳洪的第一位妻子。当年欧阳洪决定离开中国到外面闯荡时把他怀孕的妻子留在了大陆老家,但不久他就因为战乱与家人失去了联系,在这期间,他遇到了另一个令他心仪的女人:邵华,一年后邵华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便是欧阳清婉。十余载后,欧阳洪功成名就,带着邵华和女儿回到故乡时,那里已被战乱摧残得面目全非,他的家人也不知流落何方。后来他和邵华在香港定居,邵华身体一向不好,和他在香港安顿后没过多久便病死了。多年来欧阳洪不断派人去大陆寻找崔碧,恰就在丁慧凤去香港那年他得到了妻子的消息,崔碧已经在几个月前去世,她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欧阳暄宇。欧阳洪悲喜交加,立刻赶回大陆去找欧阳暄宇。
  欧阳清婉好想也马上到大陆去看看自己的哥哥是什么样子,丁慧凤从没回过中国内陆,此时更是心生好奇。但她一到香港来便秘密地来找欧阳清婉,并没有让欧阳洪知道,此时不好突然现身出来,于是和欧阳清婉说好,两个人也偷偷去大陆,暗暗跟着欧阳洪。欧阳洪一心想着如何和儿子相认,也没注意到自己前脚一出门,女儿后脚就跟了出来,而且还是和丁慧凤一起。
  不料欧阳洪好不容易找到了儿子,欧阳暄宇却恨他当年丢妻弃子,无论他怎么说,就是不认他,后来干脆连面都不见他。欧阳洪又悲又气,生了场大病,被送进了医院。欧阳清婉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也不能再在暗中躲着了,慌忙跑到医院去照顾父亲。又找到欧阳暄宇去劝他。欧阳暄宇恨的只是欧阳洪,对欧阳清婉这个可爱的妹妹却很喜欢,心平气和地对她说,我不能认他,相信你能够理解我,假如换做你是我,你会不会认他?欧阳清婉劝不了他,也觉得确实是父亲对不起大哥。又问他,那你认不认我这个妹妹?欧阳暄宇一声苦笑,点了点头。
  丁慧凤通过欧阳清婉认识了欧阳暄宇,而且鬼使神差地爱上了这个年轻英俊、才华出众并比自己小了一岁的男子。当欧阳清婉陪父亲回香港的时候,丁慧凤却留了下来,并且要欧阳清婉一定给她保密,不要告诉别人自己在国内和欧阳暄宇在一起。欧阳清婉见她爱上了自己大哥,心里高兴立刻一口答应下来。
  欧阳暄宇和丁慧凤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守在一起,爱得如痴如醉,沉迷间越陷越深,除了爱根本没考虑到任何其他的事。不久,丁慧凤怀孕了,两个人心喜若狂,不计任何后果地把孩子生了下来。这是个男孩,两人给他取名:欧阳昱。
  随着孩子的出世,两个人都成熟了许多,日子过得依旧平静,却变得很平淡很平凡。爱情不再能像从前那样令两人不顾一切、意乱情迷,往日的激情也渐渐消逝……他们从情痴爱梦坠到了现实之中。夜深人静时,丁慧凤会蓦然惊醒,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的欧阳暄宇和儿子,不得不考虑以后的日子不能再如此糊涂的过下去了。
  她对欧阳暄宇说,咱们离开这儿吧,你跟我回家见我爸爸,我平常只是定时给他写信,告诉他我在各地旅游给他报个平安,并没有把咱们的事告诉他呢,他要是突然知道了他已经有个外孙一定非常高兴,他会让咱们结婚……
  欧阳暄宇说,咱们和孩子三个人要是一下子出现在你爸面前,他恐怕无法接受的。
  丁慧凤说,要不我先写封信或者打个电话告诉他?
  欧阳暄宇说,这种事只言片语又怎么能说得清楚呢?
  最后两个人商定,还是让丁慧凤先回家,把两人之间的事和她父亲说清楚。
  但当她和欧阳暄宇父子惜别,回到家把事情向父亲说了后,丁溟却大发雷霆,丁慧凤苦苦哀求,丁溟却丝毫不为她所动,狠狠责打了她一顿,叫人把她关了起来,不许她再回国去见欧阳暄宇。并找来了倪绍乾,说你不是一直在研究人脑吗?你有办法让我女儿这一年来的记忆消失掉吗?
  倪绍乾问为什么。丁溟自不便把家丑外扬,求助于他,也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我要她忘了那个男人。倪绍乾听说丁慧凤在出外游玩的短短一年之内竟已是心有所属,不由大是气恼妒恨,立刻答应了丁溟。
  从此,丁慧凤再记不起这一年之内自己都做了什么。她的生活恢复了正常,她心分二用,在向父亲学习商务的同时,也抽出了大量的时间到倪绍乾那里和他探讨科技。倪绍乾曾找时机向她表明爱意,她却在惊奇之后没有接受,随之渐渐和他疏远了,任倪绍乾想出千方百计,就是无法令她心动。
  而倪绍乾也太高估他给丁慧凤使用的药物的效用了,三年之后,丁慧凤就渐渐恢复了和欧阳暄宇在一起的记忆。由于倪绍乾很难接近她,因而观察不出。待她完全恢复了记忆,不及考虑其他事,立刻便心急如焚地赶回中国,但欧阳暄宇却再也找不到了。她又去香港问欧阳清婉,欧阳清婉见到她黯然道,我和大哥也是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他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当年我们不知道你是失去了记忆,见你这么久都不回来,大哥以为你……我听说他已经娶了一个叫孙淑玉的女人,她很爱大哥,对你们的儿子也很好……刹时,丁慧凤的心如坠冰窟,对欧阳暄宇这个负心人和勾引他的孙淑玉更是恨之入骨。欧阳清婉劝她,慧凤,你还是忘了那些前尘旧事吧。
  丁慧凤在欧阳清婉那里待了几日,经历了这许多事,她已不是四年前那个冲动的小女孩儿,她的精神逐渐恢复如常,对欧阳清婉说拜托你再有了昱儿的消息要赶紧告诉我,让我来接他,我不能让我儿子在后妈身边长大,而且大陆的生活条件实在太差。欧阳清婉说你放心,我一有了大哥和昱儿的消息一定马上通知你,我会尽心照顾他等你来。
  丁慧凤回到了父亲身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丁溟根本没发现她已经恢复了记忆。丁慧凤知道是倪绍乾使自己失去记忆,她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寻找机会,不久便找到借口,令丁溟不再资助倪绍乾,并把他赶出了她所在的城市。
  倪绍乾突然受到沉重打击,研究无法再正常进行。他立刻发觉一定是丁慧凤捣的鬼,一定是她恢复了记忆所以要报复自己。一时间他生性中的阴毒冷酷完全爆发出来。他利用高科技犯罪,大获不义之财,所创立的犯罪集团势力愈来愈强大,同时他也进行商业投资,用正当的生意掩藏罪恶的交易。他伺机报复丁慧凤。丁慧凤很快得知了他的状况和阴谋,她家有财有势,又有众多保镖保护着她,其中高手如云,倪绍乾找不到害她的机会。
  从此两个人就在商海科坛争斗较量起来,他们都是心机过人、智商极高的人,丁慧凤是倪绍乾的学生,倪绍乾自然清楚她的招数计谋,而对于他,丁慧凤也同样了解。几番险象环生的拼夺,他们谁也奈何不了谁。从此他们都不再轻易出击,甚至表面上重新修好,暗中却都在彼此寻找着对方致命的弱点。
  欧阳清婉受到了自己的父兄感情经历的影响,了解了大哥的母亲崔碧、自己的至交丁慧凤的不幸,不由厌恶了这世上恼人的情怨纠葛,她从未将自己的情丝缠绕在任何人身上。数年后欧阳洪去世,她派人四处寻找欧阳暄宇,却是得不到音训,她只得独自继承了父亲的遗产。当她再和欧阳暄宇取得联系的时候,已在文革前期。欧阳暄宇多年宦海浮沉,提前嗅出了即将来临的政治风暴的气息,料到不久中国必定将大乱,便暗自找到妹妹欧阳清婉,把儿子托付给她照养,使他逃过一场浩劫。欧阳清婉把欧阳昱偷偷接到了香港,像对自己亲儿子般照顾他,并通知了丁慧凤。丁慧凤立刻放下手中一切事务,直奔香港。她恨不得眨眼间就飞到儿子身边把他搂在自己怀里。
  但她此时毕竟已是纵横多年,遇事绝对冷静,路上一番思前想后,当她到达香港,见到欧阳清婉时已打定了注意,她说我现在不能认昱儿。欧阳清婉奇道,为什么?丁慧凤说,我的事情你是都知道的,倪绍乾那魔头的厉害你也了解,他是无时无刻不想把我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我现在要保证自己的安全都须要耗尽心思,一旦倪绍乾知道我还有个儿子,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来害昱儿的,我实在没有把握能够保护他周全,让他安安稳稳的生活,他和我在一起,时刻需要小心,就绝不能像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他现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生活得无忧无虑,让他突然知道我和欧阳暄宇的事,他会受到伤害的。而且有你照顾他,我也就放心了。
  她在香港留了许多天,每天都躲在暗中观望着自己的儿子,看他读书看他游戏看得她泪流满面肝肠寸断,却不敢上前去接近他……
  十多年匆匆而过,丁慧凤已改名薛君,她的财富势力遍及世界各地,在医学等领域的成就亦是突飞猛进。而倪绍乾的事业同样是一日千里,与当年再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彼此依旧是对方唯一的心腹大患。丁慧凤时刻在关注着儿子欧阳昱,她知道他很有成就,她为他自豪为他高兴,但依旧无法去和他母子相认,她不能把儿子卷到自己与倪绍乾彼此争斗的可怕旋涡中来。
  就在这时,噩耗传来,她唯一的知心好友欧阳清婉被确诊得了癌症,且已经到了晚期。而当她要去香港看欧阳清婉的时候,欧阳清婉却先一步来找到了她。
  欧阳清婉问她道:“慧凤,你在研究复制人体和记忆转移对不对?”
  丁慧凤点点头。
  “那么你现在有没有把握给我制造另一个健康的躯体,再把我的灵魂转移到那个躯体里?”
  丁慧凤叹道:“我还没有试验过,这只是理论……”
  欧阳清婉抓着她的手说:“我知道你的研究必须得要试验对象全心全意的配合是不是?你可以用我做试验。”
  “不……”丁慧凤慌忙摇头,“清婉,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控制你的病情,我敢保证我能把你的寿命延长十年以上。咱们不要用那种方法……”
  欧阳清婉笑了:“慧凤,你以为我着急找到你,只不过是想多活几年吗?我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其实我并不在乎多活几年少活几年,我什么都安排好了,即使现在马上就死我也无所谓。可是慧凤,你在研究的个横空出世的伟大技术哇,只要你成功了,这就意味着我们都可以永生了!但如果你找不到能跟你配合的试验对象,你就只有理论,你什么都做不成。我是你的朋友,我最了解你,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丁慧凤死活不同意:“清婉,我怎么能用你做试验?假如失败……”
  欧阳清婉立刻道:“我不怕失败,我本来就是个要死了的人,我要帮你,即使这次失败了,我马上就死,起码你多了一次试验的机会,你能从中总结出经验的,是不是?”
  丁慧凤急道:“可是,你知不知道,我连百分之五十的把握都没有!”
  “我支持你!即使你只有百分之一的把握,你也要试!你难道要把眼看就要成功的研究项目放弃吗?”欧阳清婉用力扳着她的身子,对她叫了起来。
  丁慧凤说:“我可以放弃任何成果,无论它有多伟大,但我不能放弃你,你是我……”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对不对?”欧阳清婉叫道,“那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帮你突破这个目前毫无进展的研究?这不是一件可以随便放弃的普通事,这是医学史上最有意义的壮举!”
  丁慧凤不愿在和她争执:“清婉,你先让我给你做一次检查,我先控制住你的病情……”
  欧阳清婉怒道:“我告诉你,除了我提出的方案,我不接受任何治疗。”
  丁慧凤痛苦的摇着头:“清婉,你不要逼我……你这是何苦?”
  欧阳清婉坚持道:“生死是小事,我只做我认为值得的事。”
  两人争辩了三天三夜,都想对对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欧阳清婉威胁说,你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停止对癌症的一切治疗!那就意味着她最多能再活一个多月。丁慧凤无奈,再三苦劝无效,最后也只得答应了她。
  然而那时丁慧凤还没有掌握在极短时间之内就可以完全克隆一个人的技术,得要按照普通的“克隆”方法循规蹈矩地复制欧阳清婉。但她可以缩短孕妇怀孕的时间,仅用了三个月,欧阳清婉的克隆体便像正常胎儿一样降生了。
  丁慧凤的研究理论和二十年后她孙女欧阳慕玫在昌裕研究中心跟汤蕴衡教授谈论的记忆转移那一番话很相近。然而当时她没有意识到:即使两个拥有相同基因的人,由于他们年龄的差异,依旧无法把其中一个人的“灵魂”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躯体中。
  结果可想而知,丁慧凤失败了,她的失败使欧阳清婉就此“魂飞魄散”,就连她的克隆体,也因为大脑无法承受突来的强大负荷而死去。短短几个小时,丁慧凤便失去了平生唯一的知己。失去好友的打击和试验失败的刺激,使她痛苦得几乎从此一蹶不振,谁也不知她喝了多少酒,醉了多少天。当她再次醒来时,性情大变,变得让人觉得冷漠、不近人情……
  为了纪念欧阳清婉,她把欧阳清婉的基因和自己的基因结合并加以改造,制造出一个奇特的女孩儿:梁海妮。“海妮”——“害你”,“清婉,是我无能,是我害了你啊!”她的心里永远解不脱这无尽的自责。
  她在梁海妮身上试验促长激素,当梁海妮一岁的时候,就已经像普通孩子四岁的样子了。她的智商远胜常人,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而且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丁慧凤让她叫自己“凤姨”,对她严格地进行各种训练。在梁海妮的眼睛里,丁慧凤十分严厉,不苟言笑,她想和她亲近,却又从心里害怕她。
  因为欧阳清婉的死,丁慧凤再也不想做什么“把人的软件全部转移到另一堆硬件上”的试验。但为了她的儿子,她又不得不继续这项研究。 ——她这个研究人类基因的专家也搞不懂,儿子那情痴如狂的基因究竟从何而来,他对沈馨玫竟会如此爱恋,看得出那是至死不渝的!
  当欧阳清婉去世一周年丁慧凤到香港去哀悼她时,得到了儿媳沈馨玫出车祸的消息,她怕儿子承受不了打击,只得赶到医院去看自己是否能救沈馨玫。
  看到了沈馨玫她才发现,以她当时的情况,如果要救她恐怕也只能用“灵魂”转移、放弃重伤躯体的办法了。但沈馨玫是个垂死之人,她绝对不会像欧阳清婉那样配合她,况且她怕是也等不到她的克隆体出世就已先死了。她想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她带出医院,尽量设法延长她的寿命再想办法。近些年她已经从梁海妮身上试验出了令人体迅速生长的方法,也许可以很快就制造一个年龄与沈馨玫相符的克隆人……
  她怕儿子不相信把沈馨玫交给她这个“陌生人”,只能说治好你妻子后你得给我二十亿,还给了他十亿元的“保证金”;她更怕儿子因为沈馨玫在自己那里会时常找来,让倪绍乾看出她和他的关系,也只得不告诉他自己要把沈馨玫带到哪。好在母子间天生的灵犀使欧阳昱一见面就对她产生了信任感,她又给了他五天的考虑时间,他总算同意了。
  但她后来一查看沈馨玫的基因,她就后悔不该拖那五天的,在这短短五天里,她的基因竟然已经离奇的变异了,变异成极不利于沈馨玫的“软件”存在的形式,这变异从她一出车祸就开始了!几天之内,沈馨玫的相貌已经起了极大的变化,而欧阳昱光想着和妻子的生离死别又不通医术,根本没看出这其中的玄机。丁慧凤肯定这觉不是一场车祸所能引起的,莫不是有人故意害沈馨玫?但她此刻却没有精力查这个,为了她的儿子,为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对儿子的第一个承诺,她必须把自己的精力完全投入到救治沈馨玫的事上来。
  她把沈馨玫的寿命延长了三年,在这三年里,她克服了二十年后汤蕴衡教授遇到的一个巨大困难:记忆转移后在载体上存储的时间。她把沈馨玫所有的“软件”都提取出来,存在一个小小的芯片上,她相信沈馨玫的“软件”绝对可以保存十年到十五年之间。而沈馨玫的躯体完全死去了。她需要自己重新组合出一组基因,制造出一个能够适应沈馨玫“软件”的躯体。但谈和容易?
  梁海妮长大得很快,不久她的相貌、智慧就已经长到了十几岁的样子,聪明可爱。丁慧凤知道不能再让她这样发展了,否则她过不了几年就会衰老而死的。于是止住了对她运用的药物药效的发挥,使她开始以正常人的速度生长,而且她为了沈馨玫的事牵扯精力,又要顾及自己在世界各地的产业以及倪绍乾的随时暗算,也无暇再对梁海妮做试验了。
  梁海妮生长速度一下子缓慢了那么多,慢到像普通人一样几乎难以察觉,这使她觉得十分奇怪,怎么自己连着几年都“不再长大”了呢?她去问丁慧凤,丁慧凤却没有回答她,她怕惹丁慧凤生气,不敢再问她,自己偷偷去查丁慧凤的医书以求得答案。
  然而无意中,她发现了丁慧凤的试验笔记,里面把从丁慧凤以自己和欧阳清婉的基因为基础经过改造制造了她的独特基因,到她通过无性繁殖降生,使用促长激素飞速生长等等事都记录得十分详细。立时她看得两眼发呆,只觉得五雷轰顶,拿着那笔记就去找丁慧凤,冲着她大吼道:“原来我只不过是你研究出来的试验品!你为什么这么冷酷无情的对我?我恨你!”说罢转身就向外跑。
  丁慧凤不料她竟发现了这个秘密,一时心头一震:自己这么多年来就没有把她当作一个真正的人来看待吗?自己拿她做试验,在她最宝贵的童年里却对她使用了促长激素,使她如金的光阴稍纵即逝,为了研究她究竟有多大的潜能,自己不断地逼着她不停地用最短的时间学习各种技能,使她根本得不到一个正常的孩子应有的权力……虽然心里有些觉得对不起梁海妮,但她并没有表露出来,沉着脸喝道: “站住!”梁海妮听惯了她的话,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丁慧凤沉声问:“你要去哪?”
  梁海妮痛恨道:“我要离开你,我要找机会杀掉你!”
  丁慧凤冷冷地说:“你想杀我?”
  梁海妮咬着嘴唇不做声,两眼愤怒地盯着她。
  丁慧凤站起身来向她走过去,梁海妮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丁慧凤说道:“那么我告诉你,能杀我的只有一种人:就是乖乖待在我身边,做到让我对她绝对信任毫无防备的人。你明白吗?”
  梁海妮叫喊着说:“我才不留在你身边!”
  丁慧凤淡淡地说:“那你永远杀不了我。你不想报仇么?”
  梁海妮忍不住哭道:“我不会暗算你的,我不报仇总可以了吧?我求你放我走吧……”
  “暗算?”丁慧凤微一摇头,“我这辈子想的事情太多了,你要是能突然杀了我,让我临死之前什么都来不及想,脑中一片空白的离开人世,我会很感激你的。”这与后来欧阳慕玫在她们面前发表的“理论”颇有相同之处,因而那日梁海妮听欧阳慕玫说了那番话后十分惊讶。
  梁海妮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她一向善解人意,她听出了丁慧凤思绪中埋得很深的无奈,瞪大了眼睛喃喃问:“你……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也不快活吗?”
  “没有你快活。”丁慧凤看着她道。
  梁海妮怔住了,良久方道:“为什么你不快活,你就要让我也和你一样不快活?”
  丁慧凤沉默了好几秒,忽然抬目说道:“对不起。”
  这还是梁海妮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她向别人说对不起,梁海妮听后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丁慧凤叹了声,伸臂把她搂在了怀里。
  她从没对梁海妮如此亲近过,梁海妮知道她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也是梁海妮唯一依恋的人,梁海妮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即使那委屈就是她造成的,也还是情不自禁泪如泉涌地靠在她身上大哭了起来。
  丁慧凤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你吗?”梁海妮摇摇脑袋。
  丁慧凤从没有对任何人完整倾诉过自己的故事,此刻,她把那些在心里积压了多年的旧事讲述给了这个孩子 ──她该算是丁慧凤和欧阳清婉的女儿吧……
  梁海妮不再恨她,留在了她的身边,几年后便成了她的左膀右臂。当然,她也从此知道了丁慧凤最忌讳别人在她面前提起欧阳暄宇和孙淑玉,万不得已非要说到欧阳暄宇这个名字时,她只能嗫嚅的用“那个人”代替,至于“孙淑玉”三个字,那是无论如何不能提的。
  日子过得很快,数年内丁慧凤和倪绍乾也都玩不出什么新招数来了,许是一段“和平时期”使梁海妮过得十分悠闲,她突然生出自己到外面闯闯玩玩的念头,试探着问问丁慧凤,她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偏这时欧阳慕玫一个人到美国读书,丁慧凤关心孙女,怕她一个女孩子自己孤身在外会有危险,便对梁海妮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妨先到美国待几年,散心的同时代我保护慕玫。梁海妮从没进过学校,正想到里面体验体验,丁慧凤这么说对她来讲正中下怀。于是她略施小计,便改名“阮郁”进了哈佛,“巧遇”了欧阳慕玫。由于这次主要是出来散心,梁海妮不想在外面让倪绍乾的人认出生事;更何况如果她毫不掩饰身份地与欧阳慕玫接近,很可能会引起倪绍乾他们对欧阳慕玫与薛君之间关系的怀疑,那反而会给欧阳慕玫惹出极大的麻烦。所以梁海妮请丁慧凤帮她改变了容貌。
  一晃离沈馨玫的“软件”离体就已是十五年了,没有时间再供丁慧凤研究适合沈馨玫“软件”的最合适躯体了,那芯片很快就要失去存储作用让上面的东西完全消失了。她忽然想到欧阳慕玫是沈馨玫的女儿,如果得到她的DNA,很可能是个极好的参考,于是让梁海妮给她弄到了欧阳慕玫的DNA样本,借助这个她勉强制造了一个与沈馨玫的“软件”基本相容的躯体,并把沈馨玫的“软件”输入,这便是现在的姜婉盈。
  可以说,她这一次是很成功的,她使沈馨玫真的复生了。但丁慧凤却知道,沈馨玫的“软件”不会牢牢地久居于这个躯体之中,她这样只能保持三年,三年之后她会像当年欧阳清婉一样“魂飞魄散”。她的“软件”已经被移动了两次,变得极其“微弱”,已不可能再被存储于芯片上等待下一个合适躯体了,唯一的办法只有想出如何能使她的“软件”真正和这躯体再不彼此排斥……薛君能不能在这三年里再找到能真正救她的方法还是个未知数。
  沈馨玫死而复活,不知自己这是身在何处。丁慧凤把自己救她的事略略说了一遍,自没告诉她自己是什么人。沈馨玫真不知自己该如何谢她。
  沈馨玫想马上就去和丈夫、女儿团聚,但当得知自己多半最多只能再活三年之后,她痛苦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家人和自己已经分别了近二十年, 这些年他们总算能熬过了,如果自己突然出现固然会令他们大喜,可当自己三年后再次离他们而去,会令他们更加悲伤的。还是让他们就当自己已经失踪了、死了吧。
  但沈馨玫却又忍不住要去看望他们——远远的看远远的望也好啊。丁慧凤很理解她,说那你就改个姓名,我给你一家在中国的公司,你可以通过出任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回国接近他们,你的相貌已变,他们不会认出你的。有事你可以找海妮帮你。
  从此,她变成为了姜婉盈。她来到丈夫、女儿居住的城市,却不敢接近他们,尤其是欧阳昱,她知道以他对自己的了解,只要自己靠近她,无论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会认出自己的。但她却情不自禁地请梁海妮帮忙,接近自己的女儿,于是,“灵犀1.0”就成了她和女儿相见的好借口了。与女儿一天天的相处,她不自禁的要对女儿体贴入微,渐渐发觉,女儿对她越来越依恋,她万一死了,女儿怕还是要悲痛不已。可若要她装做冷淡疏远女儿,她却万万狠不下这个心来,做不到这点。只恨自己也许当初就应该理智些,不去找借口接近女儿,而现在则真的是欲罢不能了。好在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她妈妈……
  这次丁慧凤要她来苏州见面,是因为想出了一个可以把她的寿命再多延长几年的方案,要她来实施。
  这一年来,因为倪绍乾的陷害,国际邢警组织总在注意着丁慧凤,丁慧凤不急不躁,却是不动声色的把警方的注意往倪绍乾那里引,使他引火烧身。果然倪绍乾一时急于求成,在她门前暗杀詹姆斯嫁祸而没能得逞,反使警方觉出了丁慧凤有可能是被陷害。那一日上了丁慧凤的当,以为她会去道观便派人暗杀,被詹姆斯看得清清楚楚,且最要命的是杀手们失败后还留下了活口,在警方面前供出了秘密,这使丁慧凤彻底摆脱了警方而将之转嫁于了倪绍乾。
  偏欧阳慕玫知道了姜婉盈就是沈馨玫,也跟来了苏州,丁慧凤很想见见这个孙女,便让梁海妮把她“抓”到了自己的别墅,为了不让别人发觉,她事先克隆了欧阳慕玫。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