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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章




                  谭剑
                  雪国
                  第一章
  疾风劲吹,呼呼叫号,犹如两龙相斗。辽阔无边的天幕笼罩白皑皑的雪地,黯淡的星星布满夜空,中央部分的光点尤多,隐约联成一条光炼,欲把夜空劈为两半。
  雪地上,连绵数里的脚印像太古时代遗留下来的巨大生物,在冰天雪地下匍匐,一直爬到山腰的洞口。
  猛烈的大风似乎想扫平脚印。
  洞口有光,一闪一闪,最后终于固定下来。因磨擦而成的火焰发出金光,在黑夜里是最明亮的发光体。在漫天风雪下,一丝火光,就是一股生命力,甚至是一股顽强的生命力。
  有个人坐在火堆前,忽大忽小的黑影浮在身后的洞壁上,跳跃不定。
  他闭上眼睛,一把剑紧紧握在手里。那不错是一把好剑。
  剑柄为龙头,龙眼冒出星光,炯炯有神,麟甲一片盖著一片,整齐不已。剑身铸有直纹,却只去至剑身的一半就没有了。
  只因那是一把断剑。只有原来长度一半的断剑,锋口不齐,恐怕还会再断。
  断剑的方法有好几种。
  剑和硬物碰撞,如比剑、劈地,此其一。其二,有内功的人用气击剑身,剑不支而断。这是蓄意的破坏。
  也有剑因使用者积聚在剑内的气法抗衡而断。如果是这**,此为一把剑最光荣的死法,因它*牲自己的生命而令主公的武功更上一层楼。
  断剑的主公坐在火堆前,两道浓眉像巨大而沉重的门般合上,深深地锁著。没有人可以看透大门后面的庭院景色,那里永远是神秘,深不可测的。
  泪下,滚滚翻下,像流星滑过黑暗的夜空。他淌著泪,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夜未深,长夜漫漫,他等的,是日出。他要藉日光去寻**,寻回那把断开的剑身,相信它就躺在断崖下面。
  他慢慢睁开眼睛,骞然在火光里见到师父的身影,看著看著,就不期然想师父。
  自懂事起,他就和八个师兄弟一起跟师父习武练剑,学的是“仓颉剑法”。
  相传字是由仓颉创造的,是他把宇宙从无字变到有字,习“仓颉剑法”的人随著剑术的进步,却会从有剑的境界去到无剑的境界,也就是不用剑也能使出剑法。
  这真是绝了!
  “仓颉剑谱”分上下二卷,上卷是由师父分发给大家,下卷倒是师父收起来了。他说:“当你们练完上卷最后一式剑法,下卷剑谱就会自动现身。”这又是另一绝。
  剑法共有七式,上卷剑谱包括前六式:“急走不悔”、*汗马奔驰”、“拉弓有劲”、“巨龙有灵”、“快矢中的”和“雕飞回首”。第七式收录下卷。
  单是前五式,他们已经练了差不多廿年。没有人知道修习这些剑法的目的是甚么,除了他以外,谁都希望休息一下,只可寄望师父有“良心发现”的一天,不再迫他们习**。
  终于有一天,他们不必再练剑,因为没有人会迫他们,师父死了。师父的身体一向都不好,像是不能适应严寒的气候,然而大家都对他恭恭敬敬,不敢吐半句苦水。不过他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过来,而且更越来越差。临死前几天还吐了几次血,大把大把的摊在雪地上,红白分明,像个小池塘似的。
  他最后一次看见师父的时候是在神农大山的洞里,洞外风雪正盛,大雪纷飞,狂风经过洞口时刷刷作响。
  师徒们共十人围著火堆坐,火光照往众人身上时竟有点凄怆的气氛,没有一个弟子作声,似乎大家都隐隐感到这是和师父最后一次聚首。
  老师父眼色迷惘,脸色苍白,面上全无血色,大概早几天吐血时就流光了。他说:“我要走了,谁也不必难过,要走的还是要走,而我要做的事也做完。
  “‘仓颉剑法’你们都已经练到第五式了。以后的路要你们自己摸索下去,你们要持之以恒,剩下的剑法师父教不到了。“‘仓颉剑法’的最高境界就是不用剑也能使出剑法,你们想这是一个何等高超的境界。这也是我对你们的期望。
  “记得我自己的师父教我,一个剑士的灵魂就在剑上。虽然不必要用剑,但他必须要有剑,剑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是不可分割的。
  “因此,如果你们意外掉了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它是你们的生命。即使是断了,也要求个尸首齐全。无论去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剑找回来。
  “我们十个人都是从遥远的地球来,那里是我们的故乡。
  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到地球。你们学剑,就是为了要回到地球去。只有苦习剑法,你们才有机会回去。
  “我走了,你们不必送行,也不必悲伤。只管好好练剑,回到地球,那我就瞑目了。”师父言毕,把剑从腰处拔出来,往大家头上轻轻一点作为最后的祝福,然后转身离去。瘦弱的身体缓缓地走向洞口,巨大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就完全湮没在风雪里。
  “师父。”他看著自火光里透出的师父身影,不自觉地叫了一声,然而身影逐渐被金光掩盖,这他才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他记起要做甚么事了:找回断剑。
  昨天他在断崖上练习“仓颉剑法”第六式时,突然“乒”的清脆一声,剑身断开一半,掉到断崖下面的深处。他目睹剑身快速地往下跌,彷如他生命一部分的剑断了、掉了,他像失去了一臂。当他抬头看天时,师父巨大的身影占满整个天空,像泰山般压向他。故乡第一章
  几十年前,它是银洞系里最美丽的星球之一,在太空中是颗耀眼的金刚钻,曾经孕育过辉煌的文明,创造出足以睥睨宇宙的科学技术和文化艺术……现在,从太空看去,它就像是个半透明的水晶球,里面充满黑色的气体,是污气。这些污气几百年后、几千年后,甚至几万年后都不会散去。
  文明已经成为过去,而且一去不返,浩瀚的尘土掩盖了一切。
  战*,一场毁灭的战*,掀起黑夜的序幕。
            雪国 第二章
  在遥远的北方,群山被黑雾重重深锁。几丝微弱的日光突破防线,在漆黑中打开一道缺口。于是,天幕世界变成黑白两色*夺的战场,星星也躲到背景去了,最后,白色的光球冉冉升起,躯走了黑夜,宣布新一天的来临。
  第一道白光射到洞里时,火焰也烧尽化灰。断剑的主公霍地站起,深深吸一口气。漫漫长夜,终于过去了。
  他把断剑藏到怀里,一口气奔出洞口,转眼间已到断崖下面。凌厉的冷锋向他迎面袭来,像刀片般划过面孔。一股白光自不远处的雪地射出,他定睛一看,断开的剑身半插在雪里。他纵身一跳,弹指间已站在剑身旁边。
  他看著剑,寻思道:剑是找到了,然而怎样才能使剑柄和剑身接上呢?用这把断剑又如何能练剑呢?
  收在怀里的剑突然飞出,他向后退了一步。剑柄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才掉下来,落点就在那剑身的锋口上,于是两个接口自动合在一起,又成为一把完整的剑,就像从来没有断过般。
  他一怔,像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正想伸出去拿起剑柄的手又缩回来。剑不错是找回来了,经过却是诡异之极。
  拿起剑来?还是不拿?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那半插在雪里的剑簌簌发抖,然后竟兀自移动,慢慢离他而去。他看得出神,打开的咀巴怎也合不上,一句话闪电似的打进他的思路:它就是你们的生命……无论去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剑找回来。
  师父的遗言敲醒他的头脑,不论怎样,还是把剑拿回来再说。他两脚一登,在半空来个“猛虎落地”势,伸手要把在雪上游走的剑柄擒到手,冷不防游剑就在他的手快要触到时加速滑行,使他扑了个空,半只手臂栽在雪里。
  他拔出手来,然后奋力一跳,重施刚才的技俩,游剑又在被他快要拿到时加速,半只手臂又栽在雪里。
  他再拔出手来,发足狂奔去追那离他远去的游剑,就在剑近在咫尺之时,他大喝一声,跳到游剑前面,是时剑以高速向自己身前冲来。他扎稳脚步,两手在身前摆出抓剑之势。等游剑冲来时,他大喝一声,瞄准剑柄一抓,失去的剑又重新回到手里。
  他用力要把剑制服,然而剑并没有停下来,一直向前冲**,迫得他不断向后退。他侧身一让,让剑在身边滑过,变成剑在前,人在后被拖行。即使是这样,剑的去势不但丝毫没有减弱,反而不断加快,向著盘古山谷进发。雪地上留下剑和他脚跟的痕迹。
  故乡第二章
  那场毁灭的战*是在一年最后一天晚上爆发的,那时全世界的人都准备庆祝新一年的来临。在毫无先兆之下,像魔鬼撤旦头上尖角的核弹从天而降,在熊熊火光中爆出蕈*云。没有人知道是谁发动战*,没有地方可以幸免,没有胜利者。
  所有城市都被摧毁,摩天大厦全数倒塌,公路上的汽车连环相撞,一切通讯方法均告瘫痪。只要一晚的时间就把人类几千年文明彻底毁灭。全世界再回到远古太初一片黑暗的时代。
  在某处地下三十公里的城市,硕果仅存的官员互相对视,无望地看著地面的惨况。根据食物的储存量作最乐观的计算,他们最多可以维持五十年的地下生活。不过,地面上至少要三百年才适合人类生存。谁也知道,即使穿上最厚的防尘衣上去,极其量只可以维持半小时的生命。
  可幸的是,这些最后的人都不以一己以利益为先,他们真正客观地思考拯救人类的策略。人类的命运,就完全控制在他们手里。
  雪国第三章
  他两手紧紧握著剑柄才使自己不致于被强劲的力度往后吸去。他不明白那把剑怎会自己向著盘古山谷的方面滑去。
  冷锋沁过他的头发。摩擦的热力火C似的烧著他的脚掌。
  手指间拼出鲜红的血流。一阵血腥味冲著他而来。
  他很痛苦,只要松开手后,就能自困苦中解脱。他可以停下来,手可以松下来,脚可以冷下来,血可以止下来。
  他很明白,他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只要他放手,或者只是松手一点,剑就会离他而去,去到他追不到的地方。也许他再也找不到它。
  暮地里他看到师父,看见他教授剑法,看见他吐血,看见他遗言,看见他离别。
  “师父。”自师父死后,一伙师兄弟间,只有他--这个忠心的弟子--继续努力不懈苦练剑法。他不怕辛苦,每天上断崖修练,一心希望能够学到“仓颉剑法”的最高境界:不用剑而使出最好的剑法。
  然而,他的师兄弟们荒废了剑法已久,剑法只停留在第五式的地步,他早已超越了其他人,他们眼红他的成功。他一旦学成剑法,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吗?他们要求平等,却懒得追上他的武功造诣。
  由于他已不容于众兄弟间,于是离开众人住的洞口,另起t灶,就在神农大山背后的小洞。然而他们并不就此甘心,每天派人轮流监视他。他们也留著他,希望他能练成第六式,到时,“仓颉剑谱”的下卷就会现身,等到那时下手也不迟。他们相信:八个等五式的人没理由打不倒一个第六式的人。
  “这叛徒的水准已大有进步了。”在他身后远处,有个师兄从后追赶,偷看到他今天的一举一动,他从怀里掏出一物,往高处一抛,在半空中爆出一阵蓝色的烟幕。
  在神农大山的人认出暗号,纷纷拿起兵刃,认定确实的位置,准备和“叛徒”拼了。
            故乡 第三章
  由于辐射尘弥漫,无论在地面或地底,黑夜和白昼早已分不开。所有上一代的动物都死光,新的生物出现,是那些过去一代动物变态的异化后裔,特徵是没有毛,皮肤粗糙,牙齿锐利,大部分有三或五足,主要食物是上一代动物堆积如山的尸体,有时也会吃同类,有时会吃一种战后衍生出来的新植物。这种植物无叶肥茎,根深而粗,深深埋在地底,以吸取没受污染的地下水为生。
  地底下的科学家,日以继夜寻找拯救人类的办法,要复兴文明,人类不可能永远在地下建国,天然食物只能维持五十年。会议上,生化学家认为,可以利用天然食物炼制合成食物,那就能够维持至少二百年,然后在这段长时间内可以再考虑更长远的计划。
  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大力反对这个方案,他们指出,在地底此狭窄空间,难保会影响群众的心理发展。不少先例皆可证明,在此情况下,人们有强烈的排他倾向,容易演变成骚乱、战斗,甚至集体精神病。
  会议室内雅雀无声。
  打破死寂的是物理学家,他建议冷藏人类,等到几百年后才解冻,这样一来,只要睡醒时就已到达新世界,大大解决了前面所有问题。
  老谋深算的政冶家站起来,说冷藏的方法就算行得通,然而除了他们有地下城外,难保敌人没有。如果敌人来袭,找到这个只有冷藏人的地下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攻下。
  有个天文学家根据研究,指出编号第137C56的小行星证实有大气层,环境与地球类似。他大胆提出一个天马行空的方案,建议抽取人类细胞,改造基因,制出特殊的“种杍”,然后送上该小行星,在遥远的星球延续人类的文明。
  会议上各人哗然,没有其他建议比这更惊人。然而人类的命运已到了穷途末路。
  会议又一次陷入沉默。
            雪国 第四章
  游剑带他进入盘古山区,还没有停下来。鲜红的血像蛇般卷上他的衣袖,地狱的炼火烧上腰处,冷锋穿透身体,他背后一片寒冷。
  他紧握剑柄,没有松手,他已决意支持下去,直到永永远远。
  游剑带他登上圣山,他从来也没有上过来。圣山是附近一带最高的山峰,从这里可以一灠群山积雪的情景。白色的光球凌驾在群山之上,浮在半空中。
  在他前面,有个巨大的山洞,像夜之恶魔张开巨口,他还来不及思索甚么时,已被吞噬下去。
  洞很长,渐下渐低,光线也越来越暗,最后变成漆黑一片。他不知会到甚么地方。不过,只要有剑,他还是安全的。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点,光点越变越大:是出口。游剑带他来到了新世界。原来洞的尽头开了天窗,光从上射下。
  突然间,剑在高速下急停,他没料到有此有一著,两眉分到最开,瞳孔放到最大,脑里的思绪很混乱,他又看到师父,师兄弟,剑法,剑谱,断剑,游剑,自己,……。然后身子向前一摔,不知觉间两手一松,摔到几丈开外的地上,激起地上的雪花。
  他已身受重创,全身肌肉作痛。他的头好昏。如果可以长眠不醒的话,他希望就此作罢。是甚么巨大的魔力躯使他支持那么久?完全是师父遗下的一句话:无论去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你们的剑找回来。
  他咬紧牙根,强打最后一分气力,支撑起沉重的身子,一步步爬向几丈外的倒剑。手上的血,一滴滴掉下。身上的**口,一把把抽搐。
  他的脑里只想著一桩事情:把断剑从地上拔出来。
  把断剑从地上拔出来。
  故乡第四章
  地底下的末代人类,最后终于决定同时使用“冷藏”和*种杍”两项计划。前者是把地底下的人冷藏三百年,后者用生化技术培育出二十个种杍,由一男一女带上太空,到达目的地后就用培殖器把种杍培育成人。那些地球人负责带大这些婴儿,教化他们,希望他们可以回到地球,重建人类文明。
  两项计划如期进行。那些将要给冷藏的人,希望几百年后那些远方的孩子会回来。他们含泪躺进冷藏器,不知道这一觉睡了会不会醒来。
  当人类的太空船飞上阴霾的天空,踏上征途时,地面上最后一代的动物正逐一死于黑暗之中。
  雪国第五章
  他的身子很弱,很慢很慢的才爬到倒剑前面。
  剑柄的龙头朝著他,一双眼像师父般瞪著他。
  他把手按在龙头上,突然一股热力透过剑身流到手上,身体马上回暖,两眉跳了一跳,他的伤口不再痛,血不再流,全身的肌肉像注入雄厚的力量,补充了先前消耗掉的大量体力。他浑然一个反手,把剑从地上抽出来。剑身铸有直纹,闪出刺目的白光,他的眼一时也睁不开。
  就在这时,一阵地动山移,地面裂开,一块巨型银白色的巨石在他背后不远从地底缓缓升起。
  他整个人给吓傻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巨石。一块石子向不同方向伸出好几根石柱,有的粗大,有的扁平,相同之处是它们都泛著白光。
  他根本不知道这是甚么一回事。然而,他在这一天遇著的怪事可真不少,这一次,他反而觉得所有怪事都有关连。
  “叛徒,我要把你杀死!”他一个转身,赫然看到他八个师兄弟,各执一剑,面露杀机,一场恶战已是不能避免了。
  他们看到那块闪光的巨石时,都不禁慌了心,面面相觑,握剑的手都不免震抖起来。
  不拿他,后患无穷。
  八个人围了个圈把他困在正中,每人守著他的八个方位。
  八把剑都跃出热腾的杀气,杀气又卷席成一股迫人的旋风,向著他袭来。
  八个人同时掠起,八把剑一起刺向中心,要把他封死。万万想不到他的功夫已在众人之上,他两脚一弹,纵上半空,落下时正好踏在剑圈上。
  八剑顿时一抽,他又一个翻腾,飞出圆圈外。
  他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多敌手,不过他很快明白,以一敌**始终难过一对一的决斗。
  可是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人刚落地,一把快剑使第一式“急走不悔”已夺命似的封他后路。他不慌不忙,急使一招第二式“汗马奔驰”护后,把快剑打出几丈开外。不料另一人使第三式“拉弓有劲”朝他胸口劈来,他忙来个第四式“巨龙有灵”护住。是时有个人使第五式“快矢中的”狠狠取他头脑,他急变第六式“雕飞回首”拆招。
  然而顾前难顾后,顾后难顾前,他应得前面的来剑又防不了后面的来势,五把齐剑同使“快矢中的”刺背,他速使“雕飞回首”化险为夷。冷不防三下去势奇劲的“快矢中的”刺他,在毫无防备之下,三道血红的剑痕划在他的左臂上。
  他向后一跳,反身站在银白色的巨石上,两手紧握剑柄,把全身的内气运上剑尖,准备以一敌八。
  八个人的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眼角流出邪恶的眼神。他们要把他杀死,然后把他的尸体丢在神农大山的雪地上。他们相信必胜无疑,因为八个第五式的人没理由打不倒一个第六式的人。
  就在毫无先兆之下,他那运满内气之剑,又骞然断了开**,剑身很快的掉在巨石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这一声像针般刺他心弦,他不能相信他的眼睛,这剑又断了。没有了剑,他甚么剑式也使不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也使八人吓了一跳,万万想不到天会这样厚待他们。同样的,他们也想,没有了剑,他甚么剑式也使不出来。
  他们紧握剑柄,同时跃起,八把锐利的剑锋一起向他刺去。
  他甚么也想不出来,征征地看著来剑,根本没有反击的本领。
  一瞬间,他站的巨石开了个洞,整个人掉了下去,然后这洞又很快关上。看上去,人就像悬空不见了。
  八个人同时收剑,受惊的瞳孔放得大大,大得像咀巴一**。
  他到了一个奇怪的小世界,这里很窄,而且又暗。一些铁枝在他身上来回移动,在不同部位的伤口注射一些暖流。
  他的手足被加上一些冰冷的东西,然后一层层铁片紧紧地罩在身上,发出当当的敲击声。
  他以为自己死了,这一天发生的事一件件有条不紊地重现在他眼前。
  他重新评估剑法的价值,师父的遗言又在他耳边长流。“‘仓颉剑法’的最高境界就是不用剑也能使出剑法。”“一个剑士的灵魂就在剑上,虽然不一定要用剑,但他必须要有剑。”“剑是我们身体的一部份,是不可分割的。”“无论去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剑找回来。”“我们十个人都是从遥远的地球来,那里是我们的故乡。
  ”“你们学剑,就是为了要回到地球去。”“只有苦习剑法,你们才有机会回去。”“只管好好练剑,回到地球。”地球?!
  他感到两个长管接到头上,一些外来的片断幻影似的在走过眼前。
  故乡第五章
  太空船成功的到达了目的地,可是没有人为他们祝贺。这次旅程不是很成功,那一男一女的旅客只有一个活下来,那些从地球带来的种杍也只有半数没有受到损害。
  新星球的环境比地球差许多,这里漫天风雪,寸草不生,地球的科学家估错了很多东西。
  男旅客含泪把他的伴侣从船舱抱出来,然后在高山上找了个地方把她埋葬。他的身子痉挛地抽著,在她墓地旁挖了一个空位,准备在自己死后躺在旁边。
  至于他培殖剩下的种杍,是九个男婴,一个女婴,结果很不如理想。
  无论怎样,他也要就这里挑出一男一女回到地球,重振人类文明。
  女的只有一个,由机器自行培殖,时间是二十年,不必多虑。
  男的要从九个里挑一个出来,这一个要有人类的美德,他要有创造力,能分辨善恶。
  这个人要接受时间的磨练,不过,旅客大可放心,因为在这里有的是时间,而且越久越好,地球的核子尘总有一天会散去。
  他费煞思量,终于想了一个长达二十年的计划。
  剑法。
  他知道,一个人从剑法的修练中,最能够逼发出内心的潜能。透过不断的修行,他可以养成独立思考的能力,分辨善恶,最后就符合返回地球的人选要求。
  旅客利用电脑造出十把剑,并在分给孩子的九把剑内动了手脚。
  二十年的时间,使儿童变成青年,使中年汉变成老人。他的眼不再亮,耳不再灵,脚不再稳,他知道自己离大去之期不远矣。
  他刻意安排孩子在断崖练习,并把剑法的第六式定位为樽颈,只要有人练毕第六式,他的剑就会断开,断剑会被附近布置的力场吸下去,到剑柄和剑身快要接合时,剑就会被一早编排的程式安排带他到太空船去。
  下卷的剑法不是由剑使出来的,这是留到那孩子回到地球时和敌人作战用的,那一式是由现代武器使出来的。
  老人是个心理学家,他知道九个人中鹤立鸡群的一个定会被其他人歧视,他赐那一人无敌的武器。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只要有一个人是用得著的,其他人可有可无。
  到那人回到太空船时,这一切都会告诉他。他也可以回到地球去。地球的命运,全击于他一人之手。
  老者祈祷希望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他生前最后一年,他终于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完成他的遗志。
  是阿当。
  直到最后半年,阿当仍然是努力练剑的一人。
  他叫那女的叫夏娃。阿当和夏娃,是重演圣经创世记的最佳名字。
  他在生前仍然有意无意煽动阿当和其他人的冲突,目的就是要使他受到更大的挑战,从中可以得到最大的磨练。
  而事实上,他也尽力做到这一点。
  他离开众人的山洞后,默默走向自己山上的基地,一如二十年前所料一样。他经历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灾劫,在异乡的土地上终老,最后躺在这里时,他还是心系母星地球。
  他闭上眼睛,想像阿当和夏娃回到地球后,叫醒在地下的人类,同心协力重建地球。
  雪国第六章
  阿当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他像做了一场梦,有太多东西是远远超出他所能理解的。
  白光洒在他面上,洞口又打开了,他跳了出去,手上没有剑。
  八个围著巨石的人马上分开,准备再下一城,把阿当杀掉。
  然而,他们定睛一看,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当全身换上了银白色,反射刺人的光芒。
  有人跳起用“快矢中的”刺他,阿当用手一挡,那人马上给缴了械。
  众人万万想不到,这就是“仓颉剑法”的最后一式,不必用剑也能使出来的第七式。
  他们再围了个圈把他困在中心,再用“快矢中的”向他刺去,为求使他死在群剑下。
  阿当没有跳起,八把剑狠狠地刺在他身上闪亮的胄甲。
  八个人笑了,诡异地笑了,他们成功了。这样一刺,阿当必死无疑。
  弹指间,他们收起笑容,面上流出惊讶之色,因为阿当的身子迟迟没有血流出来,而且他的面孔一点痛苦之色也没有,眼前的阿当已不是过往那小子可比,这是重新塑造过的阿当。
  他们要把剑从他身上拔出来,可是失败了,剑不是插得很深,可是却在他身上吸得好紧好紧。
  阿当一个转身,八个人马上闪开。阿当大喝一声,八把剑从他身上弹出,掉到地上。
  其中一人拾起剑,使出“快矢中的”向阿当刺去。阿当只空手招架,用两指拑著剑身,然后用力一扳,剑应声而**。
  其他七人也顾不了那么多,自地上拾起剑,同时使“快矢中的”刺他。阿当两脚一登,纵上几丈高的半空,然后向地面施掌,红光自掌心射出,在地上爆出火光,八个师兄弟当场炸死,身体的碎块散满地上,连个像样点的尸身也没有。
  阿当降在那架叫做太空船的巨石上,把剑插在机关上。巨石又穿了个洞,只见一个长发及腰的人静静地睡著,长长的睫毛伏在洁白的眼盖上。
  他回到地上,慢慢踱步,独自寻思著。他原不是要到甚么地球去,他只是一个凡人,他是个剑士,可是他师父--不--那个地球人,告诉他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有几千人等他。他奉为生命的剑法,原来只是个甄别人选的测验。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也太残酷了。
  他只一心要学好剑法,他不理甚么人甚么人。他要做回他自己,他不是生化人。
  他看著那些陪了他廿年的师兄弟的碎片,是甚么使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绝对不是阿当自己,是那个来自地球的卑鄙者,他是骗子。无耻!是他要阿当和众人决裂,他使阿当背上个莫大沉重的担子。阿当是个自由的人,他生下来不是为了别人的甚么使命。地球人只是他的造物者,他被创后,绝对有自由的意志决定一生的路该怎么走。
  他听到夏娃眼皮张开的微音,而她也松动手指,准备弯身起来。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十分清楚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用手指向太空船轻轻一点,一股红光自手指射去。太空船迅速著火,黑烟急急冲上天窗,金黄不定的火光把他的脸照成通红。
  他从容不迫坐在坚硬不平的地上,看著熊熊的烈火燃烧。
  半卧的夏娃倒在炽热的火堆中,没有发出呼叫。她算是甚么,一个傀儡而已,她没有思想,一生为人主宰。他和她不同,他要创出自己的命运,他不理会地球。他知道他下半生都会在这星球渡过,这里才是他的故乡。他任由熊熊的烈火燃烧,他永远也不会离开这个星球。
  故乡第六章
  在遥远的地球,阳光被阻隔在大气层之外,地面上几百年来并无任何生物,有的是一片片连废墟也不如的瓦砾,文明的痕迹已被风沙磨蚀。粗糙的沙粒在空中翻滚。至于地底下的睡者,不幸的很,冷藏计划彻底失败,他们永远不会醒来,而他们苦苦等待的救世主则在远方飘泊,永不降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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