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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冲突



  辛西娅事实上是将一碗色拉、一块干酪和几片法国面包扔到盖伦面前的,然后她在他的对面坐下来。他猜想如果他向她要葡萄酒,她也可能是扔给他的。
  他有点恼怒,在吃了那些冰淇淋和糕点以后,他再也没有食欲了。他有点后悔答应和辛西娅一起吃晚餐。
  他把手伸向餐桌去拿葡萄酒瓶,不管辛西娅气呼呼瞪着他的举动,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啜饮着。室内的空气极为凝重,只有辛西娅的餐刀轻轻碰触着瓷器盘子的声音。烛光使房间形成一种压抑的阴暗,辛西娅的影子隐约地映在远处的墙壁上,影子太大了,带有威胁性。
  盖伦对着烛光举起他的杯子,细看着醇美的勃区第葡萄酒在杯子里闪烁着,燃烧着的蜡烛气味和葡萄酒的芳香混合在一起。他不希望和辛西娅争执,他希望能做些什么来打破这种可怕的沉默。
  他又喝了一口葡萄酒,将杯子小心地放在桌上,“你真有点不公平,你知道。”他说。
  辛西娅瞪着他,嘴里咀嚼着牛肉:“你认为一个三岁的孩子比我还重要?”她终于说,“你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那不是真的,那天是蒂米的生日。”盖伦知道他的解释并不起多大作用,正如在过去两年中所有其他事情一样,只能给她的抱怨提供借口。她不喜欢也不赞成他与英格拉哈姆家建立友谊,而且什么都不能改变她的这种心态。
  然而,尽管他痛苦地理解了她的这一想法,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一下,“你知道,辛西娅,”他说,“我们有许多周末可以在一起,如果我有时有其他的安排,这并不会妨碍我们。”
  “你明明知道我非常想听那场音乐会。”
  “他们下周还要演出,我们可以再去。”
  “我就是要这个周末去。”辛西娅固执地坚持着,她将刀叉重重地放下,发出铿锵声,“使我气愤的是,盖伦,不仅我的安排你不理睬,而且你还到英格拉哈姆家里去。”
  “该死!我对无休止地解释我和布伦达和史蒂夫的正当关系已经感到厌倦了。”
  “如果你和他们没有任何来往,那么你就没有任何事情需要解释了。环境安全委员会是我们的敌人,每天在办公楼前面的那些抗议者就证明了这一点!”
  “这与环境安全委员会毫无关系,我能够选择我自己的朋友而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助!如果你不那样妒忌布伦达……”
  “那个穿着破烂的小女人,我不取笑她就够了,她正在利用你来伤害国际能源公司。”
  辛西娅站起来收拾盘子,将它们叠在一起发出猛烈的碰撞声。接着她俯身去吹熄蜡烛,大步走向厨房。
  盖伦摸索着走到开关处,打开电灯,他被激怒了。
  “不准你再这样对待我!”当辛西娅回到房间收拾其他菜碟时,他对着她喊叫。
  “这是我的房子,我要怎样就怎样,如果你不喜欢,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做。”辛西娅的貌似礼貌的语调进一步激怒了盖伦。
  “你这个该死的,我做对了!”他猛地冲出房间,走出前门,“砰”的一声关上门,可是碰撞的响声远不如他想要的那么响亮。
  ***
  盖伦一边不时看着他的表,一边急急忙忙地挤过抗议者的人圈,走到国际能源公司的大门口,他迟到了。这意味着他不可避免地要面对布里格斯博士。昨晚和辛西娅的那场争吵使他的心绪极为恶劣,再不可能比这更坏的了。
  今天早晨一开始就不太顺当,他睡得太死了,没有听到闹钟的鸣响,以致起床迟了。他匆匆往公司奔,但又恰巧碰上了一个交通事故,阻塞了交通,这使他上班更晚了。再加上他没有吃早餐和咖啡,所以他的心情很不好。
  正像他所预料的,布里格斯博士躲在办公室前面的隐蔽处,他的视线从盖伦身上移向墙上的挂钟,脸上现出一种尖酸刻薄的得意神情。
  总是在这间办公室,盖伦和布里格斯博士发生争执。在评议委员会批准引力转换机以后,布里格斯博士自己的办公室被分割了一部分,当他的案卷被搬移,又造起了隔墙时,他与盖伦曾经唾沫四溅地激烈争吵过。他决不会原谅盖伦的这一侮辱性的行动。尽管这位年轻的物理学家从未要求过他自己的办公室,也未参与分给他一间办公室的决定,但即使拆除了实验室里的引力转换机样机,也不足以安抚布里格斯博士那焦躁的心境。
  “你迟到了,汉密尔顿博士。”布里格斯博士说。
  “我知道,”盖伦回答,“我会在晚上将时间补回去。”
  “这不是问题的要点,汉密尔顿博士,你必须努力准点上班,如果迟到的话对我们的下属影响不好。如果你不能记住这一点,我们将不得不采取纪律措施。”
  “我一定记住。”
  “还有,圣克莱尔小姐已打来两次电话,当她给你打电话超过一次时,在你的记录上就有不良的反映。她希望立刻见到你。”
  他很高兴离开布里格斯,然而他怀疑面对辛西娅时情况又能好多少!
  辛西娅的秘书特鲁迪看到盖伦时,对他同情地眨了眨眼,“今天她情绪不好,”特鲁迪的声音中带有厄运即将降临的暗示,“进去吧,她正等着你呢。”
  盖伦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心里在怀疑,他自己是否有可能不处于对立情绪中。但是昨晚那一阵发泄,已消除了他的大部分怒气,留下的就是希望这整个愚蠢的不和与争吵得到解决。他推开辛西娅办公室的门,向里面张望着。
  辛西娅从她的办公桌上抬起头看见他,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凝固着的光辉,“进来,汉密尔顿博士。”她说。
  盖伦走进去然后关上门,他有点不安地坐在她的对面,努力装出不为所动的样子。
  “布里格斯博士说你要见我。”
  “是的,汉密尔顿博士,我要你到塞莫皮莱温泉区的那个工厂去,他们就要进行引力转换机的最后一批部件的试验,并准备将它们安装上去。”
  盖伦闻到从辛西娅身上传来的他熟悉的幽香,她今天选择了他最喜爱的化妆品,他但愿能找到一种能突破她冷漠外表的屏障的方法。他用一种故作镇定的淡漠口气问道:“什么时候?”
  “明天,公司的飞机将你送去,鲍勃·詹宁斯将会为你在那儿的旅馆订好房间。”
  “走得太急了。”盖伦道。
  “你需要多少时间?”辛西娅看来有点不快。
  “你要我在那边待多久?”
  “一周左右。”
  “那么,星期四够快了吧?”
  “可以,汉密尔顿博士。”
  “我得回去工作了。”他站起来,向门口走去,然后他忽又转过身来,他不能离开一周而在他俩之间留下嫌隙。
  “辛西娅。”
  她抬头看着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情。
  “记得塞莫皮莱温泉区的旅馆有多么罗曼蒂克吗?”
  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一个浅浅的微笑浮在她的嘴角。
  “你为什么不上来度周末?”
  “我会来的。”她答应道。
  盖伦笑着离开她的办公室,刹那间,他感到整个上午阳光明媚。他高兴地期待着去塞莫皮菜温泉区,尤其是周末。他决定赶快去餐厅喝杯咖啡,然后回到他的办公室。
  ***
  鲍勃·詹宁斯,国际能源公司塞莫皮菜温泉区核电厂的经理在机场迎接盖伦。鲍勃的黄色头发散乱着,寒冷的风使他通常玫瑰色的圆脸变得更红了。
  “旅途辛苦吗?”他向盖伦问候。
  “有一点。”盖伦承认。
  “那架飞机飞得不太稳,它处在峡谷的下风头,这就是我如果没有必要就不乘飞机的原因。来吧,我先领你去旅馆,在你去厂里之前你可以先去登记,然后安顿下来。”
  塞莫皮菜温泉区在国际能源公司搬迁进来以前,只是高山台地上的一个沉寂的小村。过去它主要因它的温泉而出名,而今国际能源公司已改变了这个镇的基本面貌。现在,盖伦到处可看到新的建筑和兴旺发达的景象。小镇的中心就坐落在建满露营设备的纪念馆和商店中间,周围都是快餐店、杂货铺以及不动产办事处。昨天夜里下的今年第一场大雪使所有街道潮湿而泥泞。
  鲍勃开车将盖伦直接送往旅馆,这是一幢由粗糙的木材筑造成的错落有致的具有高山风格的建筑物。
  “噢,我们到了。”鲍勃说,他从吸着的烟蒂上点燃起一支烟,“看到那边那辆灰色轿车了吗?那是给你用的,钥匙放在桌上,和你的房间钥匙在一起。”
  “很好。”盖他打开车门,一股冰冷的空气滚进车子,“待会儿见,鲍勃。”他从后车座拿出他的手提箱,关上门,匆匆地向那幢温馨的建筑物走去。
  旅馆房间内部的装饰让盖伦非常满意:大型石砌壁炉、嵌板细工的墙面以及铺着厚地毯的舒适的房间,松木树脂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从他的房间可以俯瞰到一条河流,远处是几座嵯峨的白雪皑皑的山峰,其中最近也是最突出的那座山就是沙伦山。尽目远眺,盖伦能看到山顶上装着的测地线曲面反射装置,这是用来接收引力波的。当辛西娅第一次指给他看这种结构的建筑图形时,他感到很有趣。
  “我不知道磁力线是什么形状的?”他想,但当他必须说明他研究笔记中的“测地线”一词并不是指一种固定形状时,这个玩笑就有点不着边际了。
  房间的装饰和窗外壮丽的景色相吻合,使盖伦想到和辛西娅一起享受这一美景的乐趣。他磨蹭了一会儿,欣赏着这些风光景色,幻想着即将到来的周末,最后他好不容易才从这种陶醉中醒悟过来。
  他打开行装,冲了个澡,然后看看表。快到中午了,他决定先去吃中饭,然后去核电厂。他离开房间,走下宽阔的楼梯,穿过过道去咖啡馆。
  “盖伦!”
  他转过身,看到了布伦达!她穿着一件彩色厚绒衫,一条深色滑雪裤,两颊冻得通红。盖伦喜出望外,急忙向她走去,握住她的双手。
  “布伦达,这真是太意外了!”他说,“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到这里来?”
  “这是突然决定的。”
  “史蒂夫和孩子们和你一起来了吗?”
  “不,就我一个人。”
  “我现在正要去吃午饭,你和我一起去好吗?”
  她点点头,“好的,盖伦,谢谢你。”她似乎有点紧张和不自在。
  “有什么不对头吗?”他问。
  “让我们坐下来再说。”
  他们一起走进咖啡馆的一间光线充足的房间,房内有一面很大的观景窗,可以俯视一座很大的室外游泳池。他们坐在一个火车座里,点了食物,然后谈起来。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布伦达?”盖伦问,“你是不是有一个当事人在这老远的地方?有那么多的地方,偏偏会在塞莫皮莱碰上你,真是太意外了。”
  布伦达并没有立刻回答盖伦,她转身注视窗外,她的思绪仿佛集中在那些勇敢的冬泳者身上。温泉池中冒出来的云朵似的蒸气与泳池边成堆的积雪形成奇特的对照。
  “美极了,是吗?”她说。
  “是的。”他同意,一边随着她的目光越过温泉池,看到远处成行的松树林和积雪覆盖的山峰。
  “我希望不要发生任何事情改变这片风光美景。”
  “得了,布伦达。”他说,这时他意识到她的谈话要导向何处。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皱了皱眉头,“我是严肃的,盖伦,我要单独见到你,以便我们可以坦诚地谈一谈。”
  盖伦不自在地蠕动着身体,“是否可以稍后再谈,现在我没有时间,我得去工作了。”
  “你还没有吃完午餐呢。”
  “是的。”他看着他的色拉,突然没有了胃口。
  “盖伦,”布伦达说,“我们曾经许诺将工作与私交分开,我现在要违反诺言了,因为我要说的话实在是太重要了,是不能忽视的。”
  “不,布伦达,我不想听。”但他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他看着她,期待着她把话说完,以便可以尽快离开。
  布伦达用她的餐又在菜盘里打转,但什么都不吃。她轻轻地将盘子推到一边,身体向前靠,将两只手臂搁在餐桌上。
  “你为什么对引力转换机试验的建议置之不理?”她问。
  “我没有……”他僵硬地说。
  “科学史上有许多因试验不足而发生污染大气的事例,如擦里多米德(注:一种会引起婴儿畸形的镇静剂)、百草枯(注:一种含有阳离子盐的除草剂),甚至像喷雾剂罐这种简单的小东西也会糟蹋环境,居里夫人因放射性中毒而死亡,这是再生障碍性贫血,是一种癌症,多年来她忽视各种症状,如明显的疲乏,许多发明家都拒绝注意……”
  盖伦突然感到发冷,他和布伦达一样充分了解这些事实,甚至比她了解得更深。
  “你是一个科学家,一个好科学家,你应该知道你自己的发明并不能避免发生各种问题。”
  “现在,我一定得去工作了。”盖伦立刻站起来,拿起账单,潦草地签上他的名字和房问号码。
  “盖伦!”布伦达坚持道,“有些东西在损害着你的判断力,你看到这一点了吗?你为什么放任它?你为什么要对我们的未来冒险?”
  “我得走了,布伦达。”他再也坐不住了,急忙逃开,留下她独自坐在餐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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