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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补给品都囤积好了,不论是雾、老鼠还是其他任何会从欧蓝山脊上掉下来的东西,都不能威胁到他们。长夜漫漫,珊迦已经爬起来检查了两次了。她还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全都喝了下去。她以为茶中的药草应该能帮助放松,但是显然没什么作用。清晨灿烂的金光斜斜照在床脚边,她一夜不成眠。
  她的房门没有关,门投下了影子。克撒的门是关着的,虽然上面并没有用“请勿打扰”的法术检着,但里头却鸦雀无声。午夜过后至今,墙后不再传出任何声音。瑞特比,珊迦告诉自己,可能已经睡了,而克撒独处时本来就是很安静的。没有什么异样。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要把门打开呢?为何她要在潮湿的下半夜独自发着抖?瑞特比不是已经证明了他有能力好好照顾自己了吗?他甚至常常还不需要她的劝告呢。
  而克撒不也是比她原本敢奢望的还要热情地欢迎瑞特比了吗?
  不管隔壁再怎么安静,绝对不可能是谋杀。不论瑞特比有多讨厌,他应该都会活下来的。
  珊迦掀开棉被,她的骨头嘎嘎作响。非瑞克西亚对血肉之躯来说,似乎是个比欧蓝山脊更合适的地方。她打碎洗手台上的冰块,用水洗了把脸,然后走出去听听门后的动静。她决定等到中午,如果到时候瑞特比还不出现的话,珊迦打算拿凿刀去砍那道堵。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别的法子可以一试,她拿起凿刀到屋外的炉架去。
  火生好了,珊迦拿一个铁网架上去,再放上一些培根。一阵微风很合作地将香味吹进屋内。她永远搞不清楚克撒什么时候会想吃东西,但只要瑞特比还活着,他一定会在肉烤焦之前迫不及待地跑出来的。
  果然瑞特比如她预期地出现在门口。“天哪!好香喔!”他脸上并没有刚苏醒倦怠的神情,然后他又说了些珊迦听不清楚的话,他关上门走出来,又说:“我饿死了。”
  “你还活着嘛!”珊迦说完话才发现自己有多生气。“哪!吃啊!
  明天开始你就自己煮吧!“用他自己的炉子。珊迦不愿意跟他分享,至少在她平静下来之前。
  瑞特比很识相地小心问她:“你在为昨天晚上生气?”
  珊迦把一片又热又脆的培根甩到木盘上,然后推给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烦躁,而且也什么都不想说。
  “我想是因为一切发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吧。当我见到他——克撒。他是克撒,那个充撒,神器师克撒。你没骗我。你知道吗?
  在伊芬宾卡的时候我本来不相信。我以为只是认为他是克撒,但我不相信他真的会是那个克撒,真的是圣书上所说的那位神器师!“
  瑞特比停下来吞了一块培根。“在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已经生活在最大的恐惧中了,可是直到他碰了我,亚佛神啊!我发誓今后将不会有别的事能令我害怕了。”
  “话别说得太早。”
  “不可能会有更可怕的事了。”瑞特比一边摇头,一边把另一片培根塞进嘴里。
  这次他咀嚼了一下才吞下去。她正想批评他的吃相,他先抢了话:“他是克撒。就是克撒,真正的克撒。而我是米斯拉。我在跟一则传奇说话,我看见并听见超乎我所能想象的事物,只因为克撒——神器师克撒从古文明之战的传奇中走出来了,他相信我就是他的弟弟,神通广大的米斯拉,破坏之王米斯拉,而我们将共同携手拨乱反正。”
  他又停了下来,他一继续吃培根,吃相一样难看,不过反正他也从来不曾彬彬有礼遇。他的神情亢奋,眼珠子转个不停。
  “我是米斯拉。亚佛神啊!我是米斯拉……他有时会骗我,说一些地其实不相信、而我也不应该相信的事。我必须很仔细地看着他!仔细地看着他。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珊迦?你不觉得他真的有一点感动吗?不过应该还是我占了上风,我一定得占上风,我是万能的米斯拉啊!”
  珊迦受够了瑞特比的喋喋不休。她没有克撒那么快,但她还是可以很利落地抓住这个准米斯拉的衣领,然后把他推到最近的一根柱子上去。屋顶上潮湿的瓦砾同时落在他们俩的身上。
  “你不是米斯拉,你只是装成米斯拉罢了。你是瑞特比,是米帝亚的儿子,你要是忘了这个事实就死定了,因为他是克撒,你不要妄想超越他。听懂了吗?”
  瑞特比睁大眼睛看着她,并没有立刻回答,珊迦手下继续施劲,他的脊骨在柱子上被压得嘎嘎作响。他的下巴抖动着。她放下他的衣领并后退一步。她的气几乎已消了大半。
  “我知道我是谁,珊迦,”瑞特比坚称,听起来比较像他自己的口气,像那个珊迦认为她比较认识的小伙子。“我是老鼠,只是老鼠而已。但我若不试着多少忽略这个事实——当他看着我时,珊迦——当神器师克撒看着我时,如果我无法说服自己我就是那个他所以为的我——那个你希望我成为的我——这时……”他盯着那扇关着的门。“我还得看着他的眼睛。以前我不相信这些,珊迦,这些并没有记载在《古文明之战》中。凯拉写到达格上告诉她他看到克撤将弱能石及强能石一起嵌进头颅的情景。她以为那不是真的,以为那只是达路上不愿让她知道真相而编出的谎言。有关克撒靠着弱能石及强能石而活下来的事,连加塞洛都没有记载。唯一有关克撒的双眼因皿器动能而发光的资料来源是四小片不小心装订在提米尔古籍后面的羊皮纸。那应该是达硌士死前告解的一部份。我父亲说那绝对是伪造的。其实不是!克撒的双眼已经由强能石和弱能石所取代了,不是吗?也就是它们让克撒继续活下来的,假如克撒还是活的,假如他不是由石头变出来的话。”
  不浪费,不奢求,珊迦找到的不是破坏之王米斯拉,她找来的是~个长舌大师米斯拉!她丢给他一个不相信的白眼。“别问我,昨天晚上不是你说弱能石会对你唱歌吗厂瑞特比没有回答,转身走过火炉,这次他没拿培根。
  “两只眼睛,两颗石头,”珊迦继续说,“你运气真好。”
  “我听到一些什么,并非经由我的耳朵,而是在我的脑中响起。”他停下来并转向她,脸上写满了困惑与苦恼。“我称之为歌声,那是我找得出最贴切的字眼。它来自他的左眼。”他在装煤灰的桶子上坐下,看着自己的脚尖。“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哪一只眼是哪一颗五头吗?”
  从他的表情看起来,那不会是个令人愉快的答案,不过,“说吧,让我开开眼界。”
  “那声音告诉我它是什么,而且它一直在等待有人能听得见它。
  当克撒说哈宾不是他的儿子时,它……它……“瑞特比做了一个很无助的动作,最后他的手指压在太阳穴上。”那也不是痛苦,比较像是痛苦过后的那种感觉。“他又打住了,然后闭上双眼。
  “珊迦,我听到了米斯拉。嗯,也不完全算是听到他,它就在那里,在我心里,打从石头而来。我知道米斯拉在想什么,也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只是用的是我自己的话。”他睁开眼看着珊迦,往常的自负已收敛了大半。“我知道我是谁,珊迦。我是瑞特比,米布亚之子,或者该叫我老鼠吧,因为我在成为奴隶之后已一无所有。我差不多在十八年前生于宾卡市,那是塔巴那统辖的第六年,水果狂欢节的第六天。我就是我。但是珊迦,假扮米斯拉这件事,照你所要求的——”他不再凝视着她,“已经不是假扮了。我可能会迷失我自己,可能戏还没演完,我已经真的以为自己是米斯拉了。”
  珊迦咬着嘴唇,叹了一口气。瑞特比没看见,好像也没听见。
  “现在,你坐在那儿,你听得见弱能石在对你的心唱着米斯拉之歌吗?”
  他摇摇头。“只有当我看着克撒的眼睛时,或着是他看着我的时候。”
  她又叹了口气,不过这次是因为松了一口气,但她似乎放心得太早了。
  “我好担心,珊迦。它是如此真实,这么容易就可以想象他的存在,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夕之间。不知道明年我何时该回伊芬宾卡……?你应该早点警告我的。”
  她怀着罪恶感相信了老鼠——或瑞特比——或米斯拉——还是任何他希望的称呼,“我不知道什么歌声的事。但我知道克撒的眼睛,它们可能来自任何地方,我可的确警告过你了。但是至于歌声和米斯拉?(古文明之战)之外的事,若非克撒告诉我,我一无所知,我想他应该有很多事都没有告诉我。”
  珊迦其余的怒气都因为想到这一点而消散了。她靠在柱子上,很高兴没有人在看着她。每一次克撒对她怒目而视,双目如火燃烧——那时米斯拉弱能石的声音是否也曾经试着向她内心喊话?不然为何她要去找一个假的米斯拉回来?是什么力量让她找到瑞特比的?她可能在还没好好看清楚地之前就已经知道他就是那个能助她完成计划的入了。
  “我能相信我自己吗?”
  珊迦没有自信,无论是对她自己或对他。“我不知道。”
  瑞特比紧紧地将双手抱在胸前,身体蟋缩成一团。珊迦一辈子不是跟非瑞克西亚人就是跟克撒在一起,她不太习惯表达自己的情绪,对于这种和瑞特比同病相怜的感觉更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于是她转换话题并试着说笑。
  “昨天夜里你们三个人都聊了些什么啊?”
  瑞特比意兴阑珊。“一年之后还会有哪些属于我的东西剩下呢?
  我还会是我吗?“
  “我就没变啊!”珊迦回答。
  “对了。我们聊天时有提到你。”
  她早该想到的,但她却没有。“我并没有骗你,瑞特比,至少重要的事我不曾对你说谎。非瑞克西亚人是真的,而克撒是唯一有力量击败它们的人。”
  “但是克撒的头脑有些不清,不是吗?而你认为只要能弄到一个让他想到他弟弟的人就可以帮助他恢复正常,你认为你可以帮助他不要再活在过去。”
  “我在离开梅德朗之前就告诉过你了。”
  “你的年纪和他一样大吗?”
  珊迦惊讶地发现这个问题是如此难以回答。“我比他年轻,一点点吧……我想。你并不是唯—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他告诉了你我以前是非瑞克西亚人吗?”
  “说了不只一次。不过因为他竟然真的相信我是米斯拉,所以他说的话也不一定全都是对的。”
  培根烤焦了。珊迦刮下焦掉的部分,弄出一盘可供一人吃的份量,她磨着时间,想着该怎么回答。
  “你可以相信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陈述——用她所记得的非瑞克西亚人的那种吱嘎作响的尖锐语调——她从槽祭司那儿学到的第一课,“你们是纽特,永远是纽特,你们要听命行事、认真学习、专心做事,并且不可出错。”
  瑞特比瞠目结舌。“那天,在浮球里,你拿刀割自己——如果我把刀抢过来的话——”
  “不管你割哪里我都一样会流血的。那是会痛的,你也可以杀得了我,你是在浮球里。我不是克撒。我不认为克撒会死。我也不认为他是活的,至少不是像你我这样地活着。”
  “你和我?珊迦,我之前从来不知道有谁可以活三千年的。”
  “我想是将近三千四百年吧。克撒认为我是诞生在别的世界,还是小孩子时就被非瑞克西亚人偷走,然后把我完化,就像他们将米斯拉完化一样。但那不是事实。我不知道米斯拉到底怎么了,不过纽特是必须在还很新的时候就被完化。克撒总是不相信我当初是从血肉之殿的大槽中被倒到这个世界来的。”
  “所以,非瑞克西亚人是不会死的?”
  “要能经历完化的过程还不死,纽特必须十分有韧性。不过非瑞克西亚人还是会死的,特别是纽特,只是活得比正常人类要久得多。”
  “已经活了三千四百年,克撒还是不相信你吗?”
  “克撒疯了,瑞特比。他所知道和他所相信的不一定一致。通常是没什么大碍,只要他真的动手去打非瑞克西亚人,不要再一天到晚只在桌上演练、缅怀过去。”
  瑞特比点点头,“他有给我看他的作品。”
  “又来了?”珊迦无奈地说,这已经激发不了她任何惊讶或气愤的情绪了。
  “对啊,就像你说的。有趣的是,从弱能石我可以感应到发生在米斯拉身上的一切。”他停下不说,直到册逸再看着他。‘你说的对了一半,克撒的说法也对了一半。非瑞克西亚人想要弱能石,米斯拉不从,它们就要杀了他。弱能石让他活了下来,甚至一直到它们后来把他分解了他也没死,只是不太正常了。“瑞特比差点笑了出来,”或许烧掉他自己的心是他所作的最后一件正常的事。之后就只剩下一些意象了,就像挂在墙上的画,等待着,永无止境地等待着克做哪一天可以听见它。“
  “所以现在米斯拉,或者该说弱能石,或是两者~起要你帮它们发言。”
  “目前为止,我只听,但是我自己决定要说什么。”
  “什么意思?”
  瑞特比开始踱步。他用右拳击着他的左掌。“意思就是我会尽我所能地把我自己找回来。我希望我从来不曾遇到你,我但愿我仍只是梅德朗当地的一个奴隶。托嘉和盖法只拥有我的身体,我的脑子是自由的。直到凝视过克撒的眼睛我才知道什么是无力感。我现在就像他、就像米斯拉、就像你一样,差不多是个死人。”
  这个自称死人的家伙在火炉分停了一下,吃下一块熏肉。
  “我没有死。”
  “对,你是非瑞克西亚人,”瑞特比边吃边回嘴,“你不是被生下来的,你被倒出来时就成了不朽之身。你怎么可能会死?”
  珊迦不理他。“一年,瑞特比,或者更短,只要克撒从过去醒过来,我就带你回伊芬宾卡。我向你保证。”
  一片沉默,接着他说:“克撒不相信你。”
  这句话刺痛着她,尽管瑞特比只是在引述珊迦已经听过千百次的话。“我永远不会背叛他……或是你。”
  “但你是非瑞克西亚人,如果你刚刚诉我的是真的,你就永远只能是个非瑞克西亚人。它们是你的同胞,我爸爸曾告诉我不能相信会背叛自己同胞的人。背叛是一种染上了就去不掉的恶习。”
  “你爸爸倒是已经死了。”说到恶毒,珊迦可是师承名家。
  瑞特比愣住了。留下盘中最后一片培根,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珊迦没有去拦他。她熄了火,吃掉最后一片烂烂的培根,然后窝回她自己的房间。她最宝贝的《古文明之战》也无法安慰她,无法帮助她排解这~切自寻的烦恼。尽管睡不着,珊迦还是缩进了被窝。
  她一直醒着,独自徘徊在无边的痛苦回忆中,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隐约意识到身边的黑暗以及轻轻的敲门声。
  “你睡了吗?”
  如果珊迦真的睡着了,她就不会听见瑞特比的话。如果她神智够清楚的话,她会保持沉默让他自己默默离去。然而已经不知多久没有人来敲过珊迦的门了,她惊讶地忘了一切而去开了门。
  瑞特比走进来,自己就在她的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那是房间里唯—一把凳子。珊迦只好坐在床上。瑞特比显得有些僵硬,他似乎有点不确定自己是否该来,不过他还是轻轻地汗了口。
  “对不起。我生气、我害怕,而且我很蠢。你是我现在所拥有的最亲近的朋友,我不应该说那些话的,对不起。”他向她伸出一只手。
  珊迦知道这个动作的意义。在那些有男有女的世界里这是极其普遍的一个动作。他们高兴时就微笑,不高兴就皱眉。生气就挥拳,向你伸出手就代表信任。
  她的双手仍然紧紧抱着枕头。“因为真理而背叛?”
  他放下手,“也不是什么真理,只是一些我知道应该会伤人的话。你也说了一些。就算扯平了好吧?”
  “好啊!”
  珊迦也伸出了手,瑞特比大力地握了握才放开,好像对这样的仪式很满意。接着他报告了另一个状况。
  “克撒走了。我去敲了他的门,希望和他聊聊,看看能否得到一些忠告。我知道那其实也是满蠢的。然而,门是开着的,而他不在那儿。”
  珊迦很快地跳下床走到门边。“他去时空旅行了。”
  “我没有看到他离开,珊迦,我应该会看到的。我没有走远,没有走到看不到的范围去。他消失了。”
  “时空间的行走,”她解释,一边走向玄关以及克撤住的房门。
  “多明纳里亚是一个时空,莫格、瓦特拉奎兹、伊奎拉、撒拉,甚至非瑞克西亚,这些都是不同的时空,也就是不同的世界,而克撒能够在它们之间自由行走。别问我怎么走,我也不知道。每次我都只是闭上眼然后觉得快死了,我载你来的那个浮球也可以变成一层护甲,因此才能在被他拉去时空旅行时保我不死。”
  “但是,你是非瑞克西亚人,非瑞克西亚人……都是怎么过去的啊?”
  “用时空转换器……一种神器。”
  珊迦用了好大的力气,门猛然被推开。毫无疑问克撒不在,但她很惊讶地发现桌子是空的。
  “你说你看过他在桌上工作?”
  瑞特比差点撞到她,他得抓住她的肩膀才保持平衡,他们还是碰到了对方,他很快松开了手。“那是一个战场,”是“战火之旭”,“你能看得出他去哪里了吗?”
  珊迦耸耸肩,很快地跑向桌边。没有灰尘,没有掉落的银片,也没有那些嵌在木头里或成群掉落地面的蚊虫。她试着回想上一次克撒在走后把桌子清得那么干净是什么时候,她想不起来。
  “非瑞克西亚?”瑞特比问,他又站在她旁边了。
  “他还没有准备好要作战,而一旦他去了非瑞克西亚,就绝对是大战的开始。不对,我想他应该还在这儿,还在多明纳里亚境内。”
  “但你刚刚说他在‘世界和世界之间’。”
  “从多明纳里亚的这里到多明纳里亚的另一处,最快的方法是走世界夹缝。他有提到巴斯拉特或墨尔文吗?”
  瑞特比做了一个不屑的表情。“没有,为什么有人会去提巴斯拉特和墨尔文?”
  “因为非瑞克西亚人在那里啊,两边都有。我告诉过他叫他自己去看看。昨晚情绪太激动了,我忘了问他有什么新收获。”
  “巴斯拉特都是猪,墨尔文都是羊,不是吗?”
  这么多年来的流浪,走过了这么多世界,珊迹已经习惯用很超然的眼光看世界。瑞特比的逻辑还是属于单一世界的,珊边试着让他改观,“它们也一样被围困、一样无法自保。非瑞克西亚人是大家的敌人,这才是重点。我就是在巴斯拉特和墨尔文嗅到了非瑞克西亚人的气味,才决定是该去找到像你这么一个人的时候了。克撒必须到巴斯拉特和墨尔文去把关,不然就太迟了。”
  瑞特比快快不乐,“为什么不到伊芬宾卡去把关?那儿也有非瑞克西亚人啊,不是吗?”
  “我还没有跟他提过伊芬宾卡。”
  “我提了。”他看到她喘了一口气——他又接着说:“你没告诉我不能说啊。”
  珊迦当初计划要把克撒的弟弟带到他面前看能不能治好他,她应该更仔细、一步一步安排好细节的。现在她对于她的计划已经完全失去掌控,几乎从一开始,至少是从那着火的村庄就开始失控了。瑞特比打破沉默。
  “他似乎对我们两个之前的事一无所知,我就从我们落地之后开始讲,他好像很感兴趣。他问我就答。他似乎满惊讶我能回答那些问题,因为他说我的脑子已经是空的了。不过当我叙述席拉塔教和赤纹军的事时,他从头到尾都听得很专心,尤其是有关席拉塔教和我们的圣书。我告诉他我的家并不信教,如果他真想了解,他应该亲自到宾卡市的圣殿去听那些修士讲道。我想在宾卡市应该还有一些有智慧的修土,席拉塔教不可能把他们全部都捉走了吧。”
  “够了,瑞特比,”珊迦边说边叹了口气,并且将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唇边。他又往后缩了一下。他们俩个都各自后退了一步。增加的距离让他们的对话更容易进行,还有目光的交错也有些帮助,如果他愿意看着她的眼睛的话。“那不是你的错。”
  “我不该告诉他那些圣殿吗?”
  珊迦扬起眉毛。
  瑞特比修正他的话。“我不该告诉他那些非瑞克西亚人的,我应该先问你的吧?”
  “我应该告诉你等一等的,虽然我最希望看到的事就是克撒采取行动。你做了你认为对的事,那也的确没错。那不是我会做的事。我必须要习惯,我可以先告诉你,这绝不容易。”
  “他还会回来,是吧?克撒不会真的在伊芬宾卡杀尽所有窝藏在赤纹军的非瑞克西亚人吧!”
  珊迦看了桌子最后一眼。“毫无疑问的,因为他是神器师克撒,瑞特比——但是就算他做了,也不是件坏事吧?”
  “杀尽所有赤纹军人会让席拉塔教有恃无恐。”
  珊迦在门边停顿了一下,“你是假定席拉塔教里就没有任何非瑞克西亚人。记得我告诉你有关巴斯拉特和墨尔文——那些羊和猪吗?我可不敢这么肯定。”
  她把瑞特比独自留在空房间里,自己一直走到比火炉还要远的水井边,他追了过来。
  “我们现在怎么办?”瑞特比的脸颊泛红,两天没刮胡子,长出了黑黑的胡渣。“跟踪地吗?”
  “我们在这儿等。”珊迦解开绞绳好让水桶降下。
  “有可能会发生意外。”
  “在这等比较妥当。”她变得有些别扭起来。“我们只会越帮越忙。”
  “克撒以前连伊芬宾卡这地方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它在哪儿,也不懂我们的语言。”
  珊迦放下绞绳。“你以为你和他之前是用什么语言交谈的?”瑞特比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于是她继续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我们的脑子是空的,当他在我们脑中发现对他有用的想法,他还是很乐意掠夺的。你知道吗?克撤并非无所不知,你还是可以保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你刻意不去想它,或者想象出一道墙将它隔绝起来,不过在一开始——也许应该说大部分时候——最好还是把克撒当作是无所不知的。”
  瑞特比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然而他的呼吸却听得出困惊骇而变得急促;脸上的红光也转为蜡般的苍白。珊迦将水桶慢慢拉上来,用勺子舀了一些甘甜的泉水给他,他喝时从嘴边漏掉了大半,不过至少有声音说话了。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弱能石和米斯拉?我怎么敢以为我能骗得过神器师克撒?亚佛神呀……”
  珊迦又舀了一勺自己喝。“也许吧。克撒疯了,瑞特比,不论是你说的话还是你脑中的思想,他只听得儿他想听的,有可能他什么都听不见——但他不是办不到。这是你必须铭记在心的,我真应该早点告诉你。”
  “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只有当你张开嘴的时候。”
  他赶快把嘴巴团上,珊迦窃笑着走开。走了十步左右,瑞特比追了上来,挡在她面前。
  “好吧,我受够了……你是非瑞克西亚人。你不是被生下来的,你是从一个槽中爬出来的。虽然你看起来好像只有十二岁,但其实你已经三千多岁了。你穿着打扮像个男人——像个男孩,你讲起话来也像个男人,但伊凡语本来就是种暧昧的语言,在我们的语言中,有些事物是有性别之分的——好比狗是男的、猫是女的。然而当我们说‘我做了这个’、‘我做了那个’,男女的说法听起来又都是一样的。通常,男女的分别应该是很清楚的。”他停下来,显得有些难以启齿,珊迦在他还没继续之前就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昨天晚上,当克撒提到你时,他总是说‘她’。你到底,珊迦,到底是男还是女?”
  “这很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
  “都不是。”
  她走开,他一把把她拉回来,脸向着他。
  “这不算回答!”
  “这只是不是你希望听到的答案。”她甩开他。
  “但是,克撒他……?为什么?”
  “非瑞克西亚语一点都不暧昧。那里没有家庭,也不需要有男女的分别,它们没有这样的说法——除了在梦中。在遇到那个恶魔之前,男女之别的说法对我不具任何意义,但是他强行侵犯了我的心,之后,我开始把自己当作是个‘她’。”
  “克撒?”瑞特比粗着嗓子说,他似乎十分愤慨。
  珊迦笑了,“不,不是克撒,早在遇到他之前。”
  “所以,你跟克撒……?”
  “克撒?你读过《古文明之战》吧?克撒连对凯拉。宾。库格都没兴趣呢!”
  她走出去,关上门,留下目瞪口呆的瑞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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