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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在太阳即将下山之际,克撒已用时空旅行将他们三人送进入了皇城之中。他考虑到宾卡市此时一定充满着喧闹的人潮,况且这段旅程会使瑞特比暂时像失去行动能力般奄奄一息,所以他选在珊迦跟非瑞克西亚祭司交战过的果园附近跨出了时空交界。除了空中路过的飞鸟以及草丛中的虫群,没有人看见这三人的到访。部分年前交战时所留下来的痕迹仍依稀可见,树木仍然有着被烧灼的烙印,焦黑的枝板上面再也生不出翠绿的树叶,而在排列整齐的树群中,有些遭毁坏的树木被移去后,还留有又长又深的裂沟。瑞特比脱离时空交界后便觉得头晕目眩,而且整个人都不自主地发抖。克撒屈膝蹲在他身旁,用温暖、闪耀着光芒的双手治疗瑞特比。他并没有对挂在瑞特比脖子上的小金色护符多说什么。
  “当你越过那些围墙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克撒一边治疗瑞特比一边对珊迦叮咛着。
  “我当然知道。”珊迦急躁地回答。就要进入这座城市了,她忽然又忐忑不安起来。
  克撒和瑞特比都没有询问珊迎有没有意愿先去查看一下亚佛神神庙里面的音爆蜘蛛,那里离珊迦遭遇到基克斯的墓穴处不远。珊迦想,就算他们问起来的话她也不会告诉他们实话的。她一直没想到跟克撒提过任何有关这个恶魔的事,况且,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除此之外,她也不认为自己该为这件事继续焦虑不安,因为如果恶魔真要找她的话,他应该早就得逞了才对。非瑞克西亚的恶魔是很恐怖没错,但是他们不像克撒一样会使用变身法术。珊迦认为:如果那次遭遇后基克斯没有一直追捕她到天涯海角的话,基克斯现在当然也不会出现在宾卡城的广场上。
  “你会需要这些的。”克撒拿出两块乳白色的蜡球给她。
  她迟疑了一下才不解地收下,然后用眼神询问克撒的用意。
  “你将会很容易受到攻击,光是护甲可能无法提供足够的保护。
  到时记得先塞住你的耳朵,这样你才有时间做准备,以免你受到伤害。你就不用再担心了。“
  看来克撒还以为是那些蜘蛛使得珊迦烦躁不安。其实也不能算全错,只是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基克斯。“我一点都不担心。”
  她说谎了,胡乱地把蜡球塞进她袖子的布边当中,然后又提出她一直不敢提的问题:“那然后呢?我应该把水晶给打破吗?”她手中仍拥有一块克撒给她的水晶。
  “我会找到你的。”
  珊迦垂下了头。虽然已和克撒相处了三千年,看来还是可能连再见也没好好说就结束了。在她心中,她仿佛可以看见凯拉皱起的眉头,其实那场古文明之战早就提醒珊迦最后结果会是怎样的了。
  克撒又旅行离开了,而珊迦和瑞特比静静地等待着太阳沉没到地平线下。他们的命运在慢慢地解开当中;过去和未来正一步步地将他们俩的距离拉远。珊迦好想紧紧地抓住当下的时光。过去和瑞特比在一起的这几年使得她几乎忘记了她不是个凡人。她也明了:不管未来世界如何变化,等到“现在”都成为“过去”时,眼前这些美好的时光就再也寻不回了。
  但是当珊迦注视着瑞特比的时候,发现他正凝望着西北方,凝望着那座交错着他的过去与未来的城市。珊迦沉默无语,直到天色渐暗,第一颗星星在他们的前方升起。
  “是时候了。”珊迦说。
  于是他们便坐在一起,然后珊迦开始吟唱法术。浮球慢慢地出现,包围住了他们。
  乡下进城的农民为了省下在城中住宿客栈的开支,通常只在田野或是城墙旁边的空地搭帐棚暂渡一晚。借由他们的炊烟和云层的掩护,珊迦毫无困难地越过了城墙,来到了这城市南端的上空。瑞特比说他很熟悉这一区的情况,他带领着珊迦来到了一条安静的巷子,那里有一座遭遇过火灾而被遗弃的空屋。
  “你以前在这里住过?”珊迦在浮球崩碎后这样问着。
  “是的,”瑞特比指着一个二楼的窗户说,“我对这里最后的印象是一场火灾。那时我母亲向我父亲大喊,叫他赶快把我给救出来,不要再管他那些宝贝藏书了。”
  “然后他照做了吗?”
  “是的。”瑞特比伸手去触摸已经被烧焦的门,门的中央被掉落的屋顶横梁利穿了一个洞。“我们其实并不算穷,我常常在想后来一定有人从我们的不幸中捞到好处。”
  珊迦牵起了他的手,拉着他走向街尾的一条小巷。“你记得你说过任何事物跟克撒之战那时代比都变小了吗?在宾卡市这里,所有的东西好像变得更小呢。”
  她发现原来只有她和克撒是唯有的能够对过去忘情的人,当她和瑞特比要前往皇宫和亚佛神神庙之间的广场的路途中,她简直已经听见瑞特比心口幻灭的呼声了。那里无人居住的空屋几乎和有人居住的屋子一样多;但即使是有人住的屋子,它们的窗户也全都是紧紧关闭着的,完全不顾夏天的湿热,而每一扇门也都用铁条紧紧地拴住。
  瑞特比没有看到任何他认识的人,因为他们一路上根本没有碰见任何人。狂欢庆祝的声音和眠者独特的昏沉气味从屋顶上飘过来,但是这附近的房屋仍是紧紧地关着门窗。
  当他们到达亚佛神神庙和皇宫中间的广场时,他们终于知道声音是从哪来的,并了解为什么如此多参加庆典的人们要选择在城墙外面搭帐篷了。广场上的群众全都充满邪气,非常愤怒地在找寻着打斗的对手,一对对陷入搏斗中。他们之中的大多数是男人,穿着属于乡下人的朴实的长衣,就跟瑞特比和珊迦一样。而其中珊迦辨别得出的少数的女人,模样看来全都不像是任何人的亲属,无论妻子、母亲、女儿或姊妹。这个情况跟瑞特比所说的和谐的家庭聚会不太一样。
  瑞特比一直不发一言。混乱的群众忽然分开,让出一条路来,他们瞥见有八个长相凶恶的男人正穿过皇宫大门,对着亚佛神神庙而来。那些人穿着链锁锁甲式样、皮革制几乎全黑的军服——除了无袖坎肩上镶了明显的赤红色的宽边以外。他们八人之中的两人擎着比手臂还粗上两倍的火把,其余六个人则拿着短朝状的邪恶武器:一边是新月形锐利的战斧,另外一边则是锋利的弯勾。珊迦深知这种武器能对没有武装的人们造成怎样的伤害,她希望永远不会再目睹到那种伤害。
  群众在赤纹军的面前重新聚合在一起,警觉地看着他们,但是不太安静。某些人嘴里低声念着挑衅的言语,但是还不够大声到让赤纹军听清楚,但赤纹军听见那也是迟早的事情。珊迦担心她那不再目睹伤害的希望要破灭了,因为现在两边的人马眼中都只剩血腥的杀戮而已,不到血流成河的地步,他们是不会满足的。
  “我……我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瑞特比吞吞吐吐地说,“是眠者来了吗?”
  他想要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是珊迦也不明了事实的真相。
  空气中有些微烁油的味道,可能来自于亚伟神神庙或是皇宫中,在高墙保护下,目前这两个地方目前都还很平静。“是我们来了。”珊迦这样回答瑞特比,脸上的表情就如同赤纹军党员一样的坚毅。“我们来到这里找出事实的真相了,不是吗?这些人全是你的同胞,瑞特比,那些已经被赤纹军抓起来的伊芬人,和那些还没有的,全部都是。现在所有伊芬人都已是满腔恨意了。”
  音爆蜘蛛和非瑞克西亚人可能也都在前方的路上了。
  “我以前一直很担心如果我们直接干掉赤纹军和非瑞克西亚人的话,会带来非常可怕的后果,但是现在这情况已经比我所能想象的最糟情况还要糟了。”瑞特比说,他将疲惫的手搁在珊迦的肩膀上寻求依靠,但是马上又垂下了。
  在他们接近神庙的时候,广场突然爆出一阵吼声和尖叫声。瑞特比急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当他稍稍挪开珊迦、看到暴乱的场面时,他整个人都吓呆了。珊迦抓住他的手臂并且剧烈摇撼着他使他清醒过来。
  “除非你还知道别处有床和食物的更好休息的地方,”珊迦急急大叫着,“否则我看我们赶快躲到你的旧家那里吧,我想这里不到天明之后是平静不了,难道你要在这里跟这整座城市一起陷入疯狂?”
  瑞特比依稀记得,广场的西方有几家不错的客栈。至于它们还在不在那里,他也没有多少信心。珊迦自从昨晚在纳嘉堡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如今已是饥肠辘辘。她奋力半拉半扯地拽着瑞特比的手臂,以免他被撞倒,试图穿过汹涌混乱的广场。
  “忘掉你过去对这个地方有多么熟悉,好吗?该注意你现在看到的是什么,而不是你记得的是什么。”当他们向北方——也就是海洋和皇宫的方向走去时,珊迦给瑞特比这样的建议。
  当神庙锣声大作的时候,他们正经过赤纹军的军章附近的圆五旁边,极为小心地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次珊迦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当她察觉到有个巨大的阴影突然出现在附近时,她马上就要起身逃跑。但是瑞特比制止了她。
  “那是每晚的例行公事。”瑞特比说,“也是这些人之所以来这里的原因——至少是理论上他们来这里的原因,每一晚高阶祭司都会让圣典绕行全场,然后进行仪式,将圣典呈放在讲台上,直到午夜来临。”
  这是珊迦第一次注意到广场正中央那个巨大且用白色帷慢覆盖住的平台,“每一晚吗?”她询问道。珊迦踌躇着,并开始盘算明晚音爆蜘蛛尖叫的时间。
  瑞特比点了点头。
  珊迦也点了点头,她看出了瑞特比当初要求的目的。“原来从一开始,克撒说他准备用朦胧之月揭穿眠者面目的时候,你就已经这么打算好了!但是,究竟为什么要放碎裂者蜘蛛在祭坛附近?”
  “因为这样一来,当祭坛被摧毁的时候,才不至于把圣典也毁掉。
  我推测那将会好好地羞辱席拉塔教一番,我要席拉塔教教徒发现到有赤纹军内贼时觉得羞愧,我没有想到现在竟然会由赤纹军当家领头。“
  他抬起头面对着神庙的方向,他所描述的状况正在进行:他们早先前看到的八个军人正在领导着一小段的队伍往亚佛神圣殿前进,而被簇拥其中的是一项载着亚佛神圣典的华丽的轿子。这个装书的轿子由四个祭司抬着,其中至少有一个祭司散发着烁油的味道,珊迦指头看了看天空。
  朦胧之月已经升起了,但是她只知道较大的那个月亮的运行轨道和周期,而且她总是认为观察这较小的月亮是一件麻烦事,它有的时候在这里,有的时候偏偏又移偏了,从来都没有一定的规则可循。
  她甚至不知道小月亮每天是早一点升起或是晚一点升起,更无法明白克撒所信赖的那个“刺穿天顶的时刻”。
  “他们只是把圣典带到讲台上,然后到了午夜再带回去?就这么几千步的距离?莫非你指望他们就在扛着圣典的这一小段距离中出什么事情?”如果瑞特比想要羞辱席拉塔教教徒,她想不出有什么比让一个眠者在打着圣典的时候崩坏来的更有效的方法。
  “不。”瑞特比回答。但是在他进一步的解释之前,离他们最近的一扇皇宫大门突然打开了,更多全副武装的赤纹军虽出现在他们面前。
  另一个八人小队里,也有一个眠者行进在其中,他和珊迦的距离非常的近,珊迦可以非常清楚地感觉出哪一个是“它”。那是一个刚修过胡须的年轻人,看来并没有比瑞特比年纪大,当然也没有瑞特比那么好看,他的嘴唇和鼻子对他的睑来说太大了,但是他的眼睛又太小了。当他转过身来瞪着珊迦的时候,珊迦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她强迫自己的头保持不动,并且移开眼神,避免聚焦在那个年轻人的脸孔上。也许他也分辨不出到底她有没有盯着他看。珊迦甚至小心地闭住气不敢呼吸,虽然那实在有点太迟了。当八人队伍通过后,她才开始继续行走。
  当他们到达广场西边时祭坛仍然没有被放下来,各公会的客栈就跟一座座小城堡一样掩门耸立在那里,珊迦注视着游行队伍一圈又一圈地绕行着广场的同时,瑞特比正与公会管理员协调中。这一间客栈是理发师和外科医师联合公会所有,它的厨房后面有一间空房。他们要求的收费很高,而珊迦和瑞特比身上所带的银币或是铜币没有一种是他们接受的。幸好——也许只能说是“凑巧”——在理发师了望台那里就有一个兑换钱币的报位。
  “这简直就是趁机抢劫!”当瑞特比拿了一枚金戒指,却只换得不成比例的现金回来时,不敢置信地说了这一句:“应该要有人去告诉塔巴耶,让他知道的!”
  “亚佛神知道的。”兑换钱币的店员回答,还用手指了抬头上用丝带悬挂的铝制印信。
  才一会儿的工夫,厨房后面的房间已经被另一个旅客租去了,他们绕来绕去,被带到了一个满是尘埃的阁楼,珊迦确信在白天这里根本是一群鸽子的鸽舍。
  “说不定食物不错。”付了房租之后,瑞特比安慰珊迦。
  “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你老是弄砸每一件事!现在希望你安静一点,那这顿饭也许我还吃得下去。掉在地上的谷物也许就是我们的晚餐呢!”她半开玩笑地说,可是她那些粗制滥造的幽默在欧蓝山还勉强算是有趣,在这里就一点都不好笑了。
  但是食物还真的不错。他们狠吞虎咽地吃完用香料尊烤的羔羊肉,还有用坚果和花瓣作成的甜点、浇上蜂蜜的面包,还畅饮了一种只有在水果狂欢节才能喝到的用特有水果作成的果子酒。虽然这些食物的价值还是远比他们所付出的钱少,但是已经算是不错了。在吃完之后,他们甚至还把剩下的酒带到了阁楼里面。
  阁楼之下是一条明暗的小巷子,但是借由一点小小的特技动作便登上了屋顶后,他们发现,从那里可以看到整个宾卡市广场的动静。一阵湿湿凉凉的微风吹过,清爽的空气让人觉得很舒服,而在广场上,此时亚佛神的圣典仍然在祭坛上展开着。赤纹军人站在那里戒备,好让祭司轮流背诵吟唱席拉塔教的诗篇时不受打扰——至少瑞特比是这样跟珊迦解释的,因为祭司的声音传不到他们所在的客栈屋顶。
  广场上的人群逐渐地散去,剩下来的人群围绕在散落的营火堆旁,赤纹军员就站在皇宫和神庙前面守卫着。珊迦很惊讶地发现就连她们投宿的小客栈前面也有人在巡逻,但是那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这里够高,视野够辽阔,如果有状况的话他们可以随时用浮球离开这个地方。
  “这真是一个好地点。”珊迦说道,“我们可以看见任何值得注意的状况,而且万一有危险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利用浮球离开,没有什么阻碍。我们明晚就在这里了望整个局势吧。”
  他们一直待在屋顶上面,直到神庙的铜锣在午夜时响起,赤纹军的队伍又护送着圣典进入了亚伟神神庙。
  “如果碰到下雨的时候,他们怎么办呢?”珊迦在他们侧身钻回合楼时问道。
  如果说屋顶是乐园的话,那么他们租的阁楼房间便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监牢。刚刚打开的窗子吸引了一堆小飞虫嗡嗡地飞进阁楼,床的味道闻起来就好像之前睡过一具尸体一样,还是夏天里的死尸。
  珊迦很认真的考虑是否要把浮球叫出来,好让瑞特比睡在其中。反正她早就闻惯了非瑞克西亚的大气味道,那简直是污秽空气的极致,但珊迦在那种环境也从来没有得过感冒或是咳嗽。但是现在看看可怜的瑞特比,他不停地打着喷嚏且急速的喘气。最后他们决定,干脆挑一条比较好的毛毯拖到屋顶上,在星光底下睡上一觉。
  他们等待已久的这一天终于来临了,神庙的铜锣声揭开夜幕,告诉大家今天是水果狂欢节的第四天。当城门打开的时候,帐棚里面的朝圣的人群也纷纷地走了出来,此时的帐棚营地完全不像昨天晚上一样充满着杀伐的味道。小孩和卖花女行走其中,这才是瑞特比记忆中的光景啊。他买了一篮子毒果诱惑珊迦起床;享受完毕后,他们离开阁楼再度探访亚佛神神庙。
  祈祷者排成一列长长的队伍,他们都等待着亚佛神拭干他们的眼泪,而寺庙的僧侣都聚集在祭司的附近,而最惊人的是,珊迦遇见基克斯的那个地下墓穴也被封闭起来了,现在入口有一些赤纹军员在看守着,那些赤纹军员是珊迦进城以来所看过最强壮的,他们身上溢满着油亮的汗水,但是他们并不是非瑞克西亚人。
  “我真不敢相信昨晚那些人就这样不见了。”当瑞特比带领珊迦参观神庙时,珊迦想了很久。“我想要伪装成赤纹军的一员大概还不会太难,不过要伪装成祭司就不那么容易了。也许基克斯真的把眠者都召回他的身边了。”
  “蜘蛛不在这里。你把那些蜘蛛放到哪里去了?”
  “我如果看到它们还在原位的话,我也会感觉好一点的。”
  “但愿我们能及时找到它们。”这回轮到瑞特比带着宿命论的口吻说着。那平常一向是珊迦的态度。
  他们现在就站在神庙的大门旁边,用另外一种角度俯瞰整个广场,并且看到了在北方远处有一场夏日午后典型的暴风雨,大概还有足够吃一碗萄果的时间暴风雨才会来到这里。其实珊迦并不爱吃蜜饯,反而是瑞特比会让自己吃到想吐为止。她终于看见当下雨的时候祭司们要怎么保护亚佛神圣典了:一组祭司很精确地分工合作,爬上去把这本巨型圣典阅上,并且拿了一块漂白过的帆布覆盖住圣典。
  “这样做可以避免潮湿和圣典的毁坏吗?迟早还是会弄湿弄坏的嘛。”当他们要回到阁楼时珊迦这么问。
  “其实的确是管用不到哪里去。”
  “那这样不是太对不起宝贵的圣典了吗?”
  “通常每五年就会作一本新的圣典,我想他们现在所拥有的这本,应该已经超过五年了,但是这本书是不是复制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包含在亚伟神圣典里面的智慧和教诲。当新的圣典运到神庙后,旧的那本就会被分割成许多碎片。有些人认为如果你在新年的时候烧掉手中圣典的碎片,你将会有更好的来年,但是有些人则不然;像我父亲,他是用一个特别的盒子来收藏他的圣典碎片。”提到父亲,瑞特比又开始陷入沉默,凝望着窗外雨点纷纷地落下。
  “弄丢了吗?”珊迦问。
  “我们出城时有带着,但是我从离开席拉塔后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起过它。”瑞特比的视线还是停在雨里。
  “我是不是应该买一只鸭子?”珊迦很严肃地问着瑞特比。
  “一只鸭子?”
  “如果我没记错。水果狂欢节后的第六天就是你的十九岁生回了。我还记得你说你的母亲在你生日时都会烤一只鸭。”
  “我们等过了今晚以后再说吧。”
  庆祝的群众还没有从下午那场被淋湿的狼狈中恢复过来,数百名伊芬人回到他们在城墙后的帐棚之中,虽然离仲夏的日落还早,但令人不愉快的气氛已经占据了整个广场。珊迦和瑞特比站在屋顶上,他们的形影衬着太阳光而出现,相当地明显。那位跟赤纹军人一样魁武的客栈老板的出现提醒了他们,他们还没有续租。于是他们多付了两个银币,继续租下这间如鸽子宠的小阁楼。客栈老板主动答应赠送晚餐,而且还多赠送了他们一大壶毒果酒。
  珊迦吃了够多的莓果了,他们和其余的旅客一起享受了一顿悠闲而所费不赀的大餐,然后回到屋顶继续观察四周的情势。西方的天空变成火红的一片,广场上有两起打斗事件,一件是群众之间的内斗,另外一件则像是群众包围赤纹军的纠纷。这时突然有一种极为不同的、尖锐高亢的锣声响起,从皇宫里冲出了一整队排成方阵势的骑兵,举着棍棒和利剑冲了过来。
  从屋顶上她无法很清楚地看见打斗的状况,只知道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三具尸体被拖了出来,还有一些人流着血,步履蹒跚地被拉了进皇宫中。其中一个人被抓时腰间系着一把空着的剑鞘,他不是赤纹军的人;那两个被包围的赤纹军人早已经隐没入了军队当中。
  这个人不凡的架势和不屈服的傲气使他即使在失败之中仍然看起来像个贵族,自从珊迦进入宾卡城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
  这个贵族般勇者的出现让珊迦心中的一些想法更坚定了。“伊芬宾卡市已经没有领导者了,”她这样跟瑞特比说,“就我的看法,不管是在赤纹军里、神庙中或是底下的那些群众里,我都没有看到任何负责指挥的人。如果这里真还有领导者的话,他们一定也是从一个秘密的地方下令,然后远远地观看这一切;他们绝对不是站在第一线上。”
  瑞特比对这个问题提出了他的解释。“伊芬宾卡市不像贝色瑞城或是墨文城那样,每个男人、女人和小孩都要遵从一个主人的命令。我们的祖先在建国时就舍弃了那种方式。这些都记载在亚佛神圣典里面。我们有一整个季节的时间专门用来开会讨论、决定重大事务,就在冬天,农作物都收割完了之后,所有人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讨论……”
  “可是你们的国王呢?塔巴那到哪里去了?当我二十年前来到这里的时候还可以亲眼看到他。如果他的皇宫外面发生像昨晚或是今晚一样的暴乱的话,他绝对会出现站在这里。如果他没出现,哪怕是一个高阶祭司或是一个贵族甚至于一个富商都可以站出来领导群众。你看看下面的广场,现在你的同胞被杀害但是大家却没有任何反应。那里到处充满着不满的怒气,但是没有任何人把它转化为实质的反击行动。”
  “伊芬人并不是绵羊,我们也有思考的能力。”瑞特比很快地反击珊迦的说法,很显然地,他对这样的评语并不陌生,也并不耐烦。
  “好吧,但是这真的很奇怪,奇怪得不得了;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事情——我没见过的事并不多。而且这里和二十多年前的宾卡市完全不一样了。你们的国王或是哪个重要的人不可能不出面的。伊芬人不是绵羊没错,瑞特比,但是这些一人的确缺乏领导者来带领;这样的情况下,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为什么赤纹军和席拉塔教能把你的同胞弄得这么惨。”
  “你是说非瑞克西亚人一开始就潜入了席拉塔教和赤纹军之中吗?”
  瑞特比用怀疑且嘲讽的语气这样说着,但是当珊迦回答时,她很快地了解了他的意思:“是的,我是这个意思。虽然那时我是在亚佛神的地下墓穴中发现基克斯的,但是,我相信他也同样可能出现在皇宫里面。”
  “那你认为他现在还在这里吗?”
  “很可能,那个我看见的通道不像一般的步道,基克斯对那个通道来说太大了,所以它无法穿过那个通道来抓我。他如果在这里,我相信他也无法由圣殿的门出入的。”
  晚霞已经从琥珀色转成了薄紫色,瑞特比一直没有再说过些什么;终于,他打破沉默,不胜唏嘘地说:“在那场克撒和米斯拉的战役中,基克斯兄弟会在两边阵营都起了作用,他们伪装成是中立的,克微和米斯拉都没有对他们起过疑心,可是他们暗地里却向基克斯通报,对吗?就是那个在亚佛神神庙里面的基克斯;就是那个创造出你的基克斯!他控制了整个兄弟会,并且让兄弟会不断的壮大起来。
  亚佛神保佑!非瑞克西亚的基克斯才是那场战役的主控者!凯拉。
  宾。库格曾说:切莫忘了我们所犯下的错误;但是她并没有察觉出真正败坏的源头……“他的声音渐渐低微,但一会儿又激昂了起来:“同样的悲剧又要上演了,不是吗?就在这里或是其他的地方,可是没有人看见即将来临的命运。“
  “克撒看见了。”珊迦重重舒了一口气说,“虽然从各个角度看,克撒都是疯子,但是他的确记着一切,而且他学会教训。他知道如何让这次的结局不同,他知道怎样才不会重蹈覆辙。我一直听他教导,但是却不曾明了他的苦心孤诣。克撒欺骗他自己,绝不少于他骗你或是骗我,但是那一向不曾影响过他做他所该做的事。现在不同了。
  瑞特比,今夜一过,我必须回去告诉他有关于基克斯和索蓝的一切,某一部分的他必须——也值得——知道我所知道的那一切。“
  “你不是想离开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回去找他吧?”
  “可是,伊芬宾卡市正需要有能力的领导者。“
  “话是没错,不过为了伊芬宾卡市好,克撒还是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米斯拉。”
  朦胧之月在这一年的仲夏时出现在黄昏的天边,它远比瑞特比口中的“海星”或是珊迦说的“贝鲁拉”星来的亮多了。它那耀眼如钻石的光芒,仿佛幸灾乐祸似地刺穿了夕照的薄明。在珊迦记忆中,每一个有知性民族群聚、组织社会的世界里,人们都喜欢仰望着天上繁星,并且传颂着种种关于星星、月亮、以及流浪者的神话。
  高曼尼星也不例外,但是朦胧之月就不一样了。它非常的耀眼,又一年到头徘徊不去,所以每个人都看过它,每个人也都认得它。但是就像存在一种公开的默契般,从来没有人把它写入任何传说故事里。就好比对待一个大咧咧的不速之客一样,当朦胧之月出现时,人人都对它视而不见且避而不谈。
  即使知道它在今晚的角色有多重要,珊迦和瑞特比也不敢逼视它太久,它的光芒扩散出阴沉沉的暮气,迫使他们草草结束了对话。
  当其余友善多了的星星也露脸的时候,夜晚便正式的来临了,亚佛神的锣声再度响起,圣典再度由圣殿的祭坛被护送到覆盖着白色帷慢的讲台上。珊迦突然发现自己很痛苦地喘着气,她猜测就在轿子行走的过程中,音爆蜘蛛快要开始尖叫了吧。她的拳头中紧握着克撒给她的蜡块并且她开始回想呼出护甲的法术。但是现在夜幕才刚刚低垂,朦胧之月还没有到达克撒所说的“刺破天顶的时刻”。
  今晚已是水果狂欢节的第四夜了,祭司们把圣典放在讲台上之后又开始了古老的仪式,诵读着属于今夜的经文。珊迦一直无法放松自己,她一想起蜘蛛开始尖叫后将会造成的效应,她的神经就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一直以来,克撒不断地增强了他制作的那些小神器的威力和范围,但是如果护甲和蜡块都没有用呢?她该怎么办?他们所在的屋顶只有一小块正方形平坦的地方,一边仅有三步的宽度,走完一圈也只有十二步。珊迦一直在这范围内踱步,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
  “求求你,不要再踱步了好吗?”瑞特比恳求:“你这样让我觉得很紧张,而且还头晕目眩。”
  可是珊迦没办法站着不动,所以她沿着屋顶的边缘滑进了阁楼里面,那里可以走动的空间更小了,里面有成千上万只小虫在她的耳边和身旁钻来钻去。忽然她起了一阵心悸,她赶紧把蜡球塞进了她的耳朵当中,并且从胞囊中把克撒做的护甲叫了出来,不过在做完这动作之前,她已倒在地板上不支地喘气着。
  瑞特比在阁楼的窗口出现时,刚好她也渐渐恢复、站了起来。瑞特比抓着她的手说着什么,珊迦可以感觉到瑞特比的激动,但是塞了蜡球后,她已经变得跟聋子一样,连她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幸好他们并不需要多说些什么,两人回到了屋顶上面,瑞特比挥舞着手臂指给珊迦看:地上已经开始有眠者倒下了。
  能够在一片宁静中观看这情况,珊迦认为他们真的很幸运。她猜想现在那些伊芬人组成的赤纹军中,一定已经有人明白他们的队伍里面混进了非瑞克西亚人,不然现在站立的赤纹军党员要怎么理解某些他们的同伴突然就倒下的事实?从客栈屋顶的这个角度看来,火炬照亮的地面上,已经有赤纹军员拿着武器指着他们倒地的同伴了。
  从一开始瑞特比一直很担心大众看到眠者崩坏的景象时会如何解读以及反应。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个问题很轻易地解决了,而且解决方式恐怕会比他或珊迦忖度的来得猛暴许多。
  她可以看到人们嘴巴在动,她真希望她可以问瑞特比他们在说什么,其实她当然可以问的,问题是就算瑞特比回答她,她也完全听不见。
  碎裂者蜘蛛所造成的第一项破坏就使得环绕着皇宫的那些赤纹军军营崩塌了,由于珊迦站立的阁楼屋顶比军营的高墙还高,她清楚地看见了这个情景;也许在广场上的群众还看不见高墙和屋顶倒塌,但是他们一定也从碎石瓦砾轰隆隆的声音中、以及无可避免的惊叫声中听出发生了什么。翻倒的油灯、烛台等接手了碎裂者蜘蛛起头的破坏工作,刹时间碎石堆中已是火光冲天。
  珊迦心想到目前为止都还算顺利,她很惊讶为什么瑞特比看来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她试着用一种她和克撒发明的古老手语向瑞特比询问,但是由于没想过会有此时此刻,她并没有教过瑞特比这些手语。瑞特比指了指亚佛神神庙,在那里碎裂者蜘蛛还没有展开破坏行动,火炬之下,也不见任何祭司或是眠者在那里。
  难道基克斯曾经展开一场搜寻毁掉了她的神器?当珊迦第二次来到宾卡市时,很明显地,神庙里的非瑞克西亚人烁油味道是淡了些,可是到了今天下午,竟然连一点影子都寻不着了。
  但是如果那个恶魔真的清除干净了神庙的墙壁,怎么可能不检查赤纹军的军营或是广场呢?难道非瑞克西亚人真的连一点点猜疑的想象力都没有?
  绕着讲台,刮起了一阵风。高阶祭司们已经不再吟唱,其他的祭司们加入他们把圣典给盖上,然后尽快地把圣典移到轿子上面,准备送回神庙。那也许可以解释瑞特比为什么失望,因为他希望当祭坛毁灭的时候,亚佛神圣典还没回到神庙里面。
  但是现在发生了她更应该担心的事情:赤纹军的队伍已经从军营或是神庙里面冲出来了。他们开使用暴力的方法使广场上混乱的群众守秩序、重新安静下来。他们唯一的对手是在音爆蜘蛛开始尖叫时跑去重新启动服者的另一些赤纹军员。看来某些非瑞克西亚人和眠者并不受克撒的神器所影响,但是更令人吃惊的真相是:某些伊芬人已经接受了非瑞克西亚人的洗脑,甚至当非瑞克西亚人死亡后,他们仍然追随着非瑞克西亚人的理想。
  珊迦用力抓着瑞特比的袖子使他面向着她。
  “下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大声问道。“都结束了吗?我可以拿掉耳塞了吗?”
  他无助地耸耸肩。一股充满挫折的情绪吞没了珊迦,她将手指伸进了其中一只耳朵,想拿出错球。
  那是一个严重的错误。音爆蜘蛛并没有停止尖叫,它们的威力在珊迦拿掉屏障着耳朵的蜡球立刻地显现了,珊迦瞬时间失去了她的知觉并倒了下去。瑞特比赶紧跪在她的身旁,用手指堵住了珊迦的耳朵。当她觉得慢慢恢复后,推开了瑞特比的手指,而瑞特比立刻地帮助她站了起来,他的其中一只手指沾满了珊迦耳中的血。
  广场上的局势改变了。第二波出来的赤纹军完全无法承受蜘蛛的尖叫声。他们被完全地撕裂开来,虽然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但是这景观对宾卡市民来说实在太震撼、太具启发性了。被撕裂的赤纹军员残骸看起来比珊迦或其他别处见过的眠者完化得更彻底。在他们人类的外表下面,全是金属的骨骼、线路构成的肌位以及溅出闪亮烁油的血管。
  有人发现:这些烁油闪烁着绿色和紫色的邪恶光影,渐渐自行燃烧了起来,就跟克撒很久以前的发现一样。
  忽然,一种危机感猛烈地撞上珊迦心头,大事不好了。瑞特比步履不稳,摇晃着差一点要掉下屋顶,要不是珊迦及时抓住他的话,他一定掉下去了。但是在广场上的伊芬人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虽然他们不会向下摔去,但是珊迦放眼望去,所有的伊芬人都在摇晃着向后摔倒,然后再不明所以地站起身来。没有任何一个伊芬人——包括瑞特比——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珊迦感应到了,她知道那是恶魔回来了!珊迦猜测:一道耀眼如红宝石的红光就要出现了,果然,它横扫过广场,正好穿过了烁油正在燃烧时所造成的烟雾。
  是基克斯。
  珊迦将手伸向喉头,她用力捏破了水晶。瑞特比转过头注视着她这样做。虽然他问的问题珊迦都听不到,但她还是回答了他——基克斯。
  亚佛神保佑!珊迦从瑞特比的唇形读出了这句惊呼。
  在广场中,慌乱的亚佛神祭司们终于准备好,要将装有圣典的轿子抬回神庙之中。神庙依然没有被碎石蜘蛛破坏的迹象,不过,从公会客栈屋顶的角度观看,应该也不会看到神庙像其他地方一样地被严重破坏。他们并无意要把整个神庙毁坏,他们只希望毁掉祭坛和神庙后方的寺院。当然,还包括了最要紧的:通往地下墓穴的螺旋阶梯。
  珊迦不知道到底是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或是该更紧张。因为她看到祭司们已经安全地行走过广场,退回神庙之中,而亚佛神圣典也已经又回到圣殿里面了。瑞特比看起来就焦急多了,但是他的嘴唇动的太快了,所以珊迦没有办法读出他说的是些什么,甚至在珊迦要求他说慢一点、咬字明显一点以后,他还是一样的急切不安。
  接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瑞特比突然用手盖住了自己的耳朵。在广场上面,本来一直不受影响的所有伊芬人好像都被一种巨大的噪音所袭击了,但是奇怪的是:也没有任何赤纹军士或是非瑞克西亚人趁这机会攻击伊芬人。所有的那些眠者,不管是死的或是活的,全部都炸了开来,就像被太阳炙熟一样;到处都是他们的零件和躯干爆炸的碎片。是声音!就跟克撒保证过的一样,可以震动他们身体里面的烁油。朦胧之月终于到了刺破天顶的时刻,这一切果真都在克撒的掌握之中!在这一刻前,所有的预测都只是预测罢了,但现在,一切都准确地发生了。
  珊迦的身体从里到外都觉得刺痛无比。如果克撒的护甲保护失效了,她会在她还没有发现怎么回事之前就瞬间死掉。她努力回想着以前在其他城币克撒和她种下蜘蛛时的光景。广场上的多明纳里亚人们全都跪下了,包括瑞特比,有的人身上还溅满了眠者狂喷出的烁油。月光下尽是一片诡谲之象,他们全都以为大难临头,自己的死期就要到了。
  赤纹军军营完全倒塌了,珊迦透过她的双脚听到大地传来的哀泣。一团跟客钱一样高的尘埃从神庙门口炸开、升高,从她的角度所见,尘埃瞬间就湮没了神庙和半个广场。当尘上泰半落地时,她和所有的伊芬人看到:巨大的神庙圆顶和原先清晰可见的锣塔都已经完全从地面上消失了。
  瑞特比弯下腰来愤怒地用拳头击打着屋顶,阿佛神意也不能保护好他的神庙和他的圣典!这一点足以让所有的信徒失去他们的信念。虽然珊迦并不知道瑞特比到底有多信任亚佛神,但是她猜想:瑞特比的信念可能已经完全动摇了。
  突然间一道耀眼的红光笼罩了亚佛神神庙,从亚佛神神庙每个门窗中激射出来,珊迦看懂了瑞特比的唇形,瑞特比高喊:失火了!
  但是那并不是火,珊迦心想,那是更可怕的——基克斯!
  珊迦把克撒给他的水晶连着项链一起从脖子上拔了下来,她在诡异的月色和猩红的光芒中高举水晶。水晶早已经破裂了,但是很明显地,克撒还是没有出现。他并没有说明朦胧之月刺穿天顶的时候他会在哪里。也许他直接跑到朦胧之月上面去了,或是他依然在欧蓝山脊的小屋中。
  或者,克撒没有来正表示着基克斯可能不是多明纳里亚大陆上面唯一的恶魔,克撒现在可能已经在跟另外一个恶魔作殊死战了。
  所以克撒才不能到这里来,即使是时空旅行法力高强如他,也不可能一个人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亚佛神神庙里面的红光愈来愈亮也愈巨大了,不断地向外射出像蛇一般闪动的烈焰,绕行着整个夜空。非瑞克西亚的气味越来越浓厚了。珊迦可以想象现在基克斯正在从地下墓穴烧杀出一条通路往地面上来。她毫不怀疑基克斯有能力、而且一定会摧毁掉这整个都市;他进行摧毁时只怕连眼睛都不会闭一下。
  珊迦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基克斯。而在她还不能确定蜘蛛已经完全消耗殆尽之前,她不敢采取任何行动。
  许多状极邪恶的猩红火舌如触手般从神庙失去屋顶的地方伸了出来,它们先是冲向天空,然后随即就来到了广场上面。珊迦和广场上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触手是中空的,中间充满了无止尽的黑暗,仿佛注满了蛇毒的汁液一样。那种黑暗像极了珊迦在墓穴里面看到的通往非瑞克西亚的那些直立的通道,珊迦害怕他们都会被吸到第四层去。瑞特比紧紧地抱住了珊迦,而珊迦也搂着他,珊迦希望能用手指感受到他那温暖的、属于凡人的血肉之躯,其实珊迦不在乎那些蜘蛛会不会使她也丧命,她只是还是不忍心让瑞特比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忽然间,她看到一条银色的带状光芒从宫殿中央升起,这道银光刺穿了所有如毒蛇般的红光,将它们全抓在一起,打上死结,扔过北方的城墙,掷入了汪洋大海中。
  珊迦对着瑞特比大叫:“那是克撒!”不过这时瑞特比已经瞠目结舌了,他似乎不能马上理解,只是也喃喃地念着克撒的名字。
  基克斯展开反击,不过就如同珊迦一向认定的,这个非瑞克西亚的恶魔,就像素蓝的恶魔一样,都还不是克撒的对手。不论从广场上或是客栈屋顶上都无法看见这两个对决者的身形,但是他们彼此之间都清楚对方的所在位置。他们在光与火问缠斗,双方各自使用着种种不可名状的神器和生物攻击对方。基克斯渐落下风,败象已露,但是他竟转而攻击广场上幸存的宾卡市民,逼迫着克撒不得不分神保护这些无辜者。
  接着克撤一下子使出了两种武器:其一是令人震慑的雷霆,那是用来严惩基克斯卑劣懦弱的偷袭行径;另一项则是一只龙,它和克撒过去进人非瑞克西亚时骑着的那只形状很像,唯一的不同点是这一只是用金色的光芒做成的。星光穿透过龙的双翼,把广场照耀得虚幻又迷离,但是龙的威力可一点都不虚幻。它的口中喷射出一团蓝色的火焰,接着当它屈身伏击时,它顺势钻入了基克斯在圣殿内的巢穴。
  基克斯并没有死命缠斗下去,可是他也没有退回非瑞克西亚。
  他似乎完全放弃了宾卡市,只见一阵小小的金绿夹杂的斑纹火光急急向南方逃窜,而龙所喷出的烈焰差一点就追上了它。
  珊迦一心希望龙乘胜追击,把基克斯彻底歼灭,可是它却还屈着身子,迂回在已成废墟的圣殿中。珊迦紧拥住自己,几乎承受不了让基克斯逃跑的这个打击。忽然龙又飞起来了,它展开了双翼、磷峋的爪子,然后珊迦惊讶地看见,它的两只脚紧扣着一本书,那是亚佛神圣典!那本硕大无朋的圣典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小。龙拍击了翅膀两次,好飞得高些,然后再弯下身体将亚佛神圣典安放在已经半损毁的讲台上,最后终于升空离去。
  龙绕着圈,逡巡着飞向大海,那是传说中亚佛神的家。广场上所有的伊芬人,包括瑞特比,全都站起来了,他们兴高采烈地拥抱。不过这时克撒还没完成使命。他再次召回了龙——珊迦敢确定它也缩小了一些——命它轻轻地掠过宫殿的顶端。它的光芒太耀眼了,珊迦看不清楚它这次又带了什么东西出来,直到它飞过他们的头顶上方时,珊迦才看出:龙载了一个羸弱的老人出来。
  龙把塔巴那轻轻放在亚佛神圣典旁边,受了这样的惊吓,他的心脏还好好的跳动着,这真是个奇迹。龙真的飞远了,隐没在群星之间。
  当那些正在庆祝圣典失而复得的伊芬人看到他们的国王也安然无恙时,兴奋得几近于疯狂。珊迦不停地拍打着瑞特比,大声问他:“都没事了吗?我可以卸下克撒的护甲了吗?”可是不管她多么用力地又叫又打,兴奋过度的瑞特比好像都没有感觉。
  “是的,都没事了,珊迦。一切都结束了。”是克撒对着她的心在说话。
  “你听到了!”她的心回答着。她把护甲解开,再把耳中的蜡球拿出来。“你终于来了!”
  这时广场上激动的欢呼声已经响彻云霄,简直比蜘蛛们的尖叫还容易让人耳聋。
  除了欢呼声,珊迦还是听不见任何声音,克撒的话却字字传进了她心里:“我一直都在这里,盯着基克斯的一举一动。我只是不想吓着你们。”
  不浪费,不奢求。基克斯的事,克撒究竟知道多久了?
  克撒听见了珊迦的疑惑。他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从在果园中看到祭司时我就知道了。我回到那些被恶魔缠附的地方。我亲眼看见非瑞克西亚人是如何偷偷侵入我的国土,然后我在一个小房间里找到了塔巴那。他已经接近疯狂了,不过还没有忘记自己是谁。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胁迫塔巴那公开露一次面。于是我把塔巴那偷了出来,把他藏在另一个时空中。”
  “我也承认,那导致基克斯来到了宾卡市。从那时起,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还有我要你去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今天做准备。我治好了塔巴那的疯病;你也晓得,当一个人看过了不该看的、想过了不该想的之后,那疯狂就根深抵固地长在他灵魂深处了。我必须洗去他的回忆中的某些部分,珊迦,那些部分连我自己也想忘掉。不过,这位老人还会再活十年,而且至少再生一两个儿子。这点我敢保证。”
  珊迦曾经警告过她的奴隶:“无论你想什么,克撒都会知道。”可是现在居然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这一点。
  “我并不怪你怀疑我的说法。我替塔巴那做的那些事是任何人都无法加请我身上的。”
  克撒现在就和他们俩一块地站在屋顶上,看起来相当地平凡。
  他试着叫叫瑞特比,但他也没想到瑞特比居然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充满泪水和喜悦的拥抱。
  广场上塔巴那正在发表演说,可是民众们太热情了,没有人听得清楚地说的内容。伊芬人对他们那位老国王的爱戴是珊迦无法也不想去理解的。她觉得明明是克撒把这个国家从重重危机中救了出来的啊。
  珊迦站开几步,离克撒和瑞特比稍远些,她想要自己好好沉淀一下今天发生的种种。当克撒伸出手要拉她过去时,她还是站着不动。
  “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她认真地质问着,因为她就是忘不了基克斯还没死的事实。
  “我要去喀洛斯。”
  珊迦把双臂交叠在胸口,“不能自己去!如果要去造基克斯的话。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去。”
  克撒皱起眉头想了想,然后叹了口气。“不会的,我想我应该不会单独去的。”他转身望着瑞特比,“就是你了,好兄弟。我猜你也会想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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