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录 |
星光清彻,几乎没有闪烁。月亮虽然苍老,光芒却依然直透人心。 是个冰冷的夜晚。 但在彷彿要持续到永远的寒冻之中,也有清醒而蓄势待发的人。 数千生命之寄托的守卫们,以及维雷利……阿尔·阿帝尔。 ──奇怪,那个男人应该已经死了啊。为什么刚刚出现在我的眼前? 艾儿希多一瞬间高兴得心跳了起来。他果然还活着吗? ──那是梦吧。梦?是吗……是梦啊…… 艾儿希多的喜悦急速冷却。她不幸地发现自己是在梦中。 应该已成为记忆的维雷利,仍不停地缠绕在心中。 黯淡的肤色有如混浊的血,眼窝深陷有如骷髅一般。 并非只有他这个样子。除了拥有无限活力的艾儿希多之外,所有的人全和他一样。 ──那个男人向守卫的士兵开口说:“嗨,辛苦了。还有两个小时,加油吧。” 维雷利拼命掩饰疲倦而微笑着。 ──那个男人什么时候沉睡了呢?虽然我觉得他总是在睡觉…… “阿帝尔大人才应佼快点去休息呢,不然会弄坏身体的。” ──我明知道的……我明知道他要牺牲自己的性命的…… 因为沙拉丁放弃雅法,十字架终于重现在雅法城内,离上次大约三年。 当十字架被高挂在城墙上时,包围的士兵们涌起了喔喔喔的欢呼声。 纯粹的欢欣。 到处可见流着泪抱在一起的人。 在异教徒的面前他们虽是嗜血的狂信者,但在神的面前他们却是谦虚的小羊,在同伴的面前则是值得信赖的朋友。 在欢声雷动之中,有个不改严厉之色的男人。 那就是理查狮子心王。 理查一入城后就立刻召集构成十字军的主要军团首长。 理查命人把一张长桌子拿到西南端的长方形房间里,自己坐在短的那头,然后以他的红眼盯着房间的门,盯住陆续进入的每个要人。 耶路撒冷国王集伊·多·琉西量、神殿骑士团以及圣约翰骑士团的两总长、义大利贵族肯拉多·多·蒙地费拉特、法兰西国王代理布鲁衮特公爵、当地法兰克诸侯的黎波里伯爵雷蒙三世、神圣罗马帝国(现今德国)皇帝代理海因里希。 这些人的能力、见识、想法自然完全不同,但是在理查眼前顺从如绵羊这点倒是一致。 “劳烦各位集合在此,首先要向诸位道谢。” 光是理查的红眼就令他眼前许多无能之士噤若寒蝉。 “我要告诉各位,我们的下一个攻击目标是阿斯卡伦。” 理查这意外的宣布在出席者之间引起一阵喧哗。阿斯卡伦是雅法西南约五十公里的小都市,由于另有从雅法通往耶路撒冷的道路,因此他们认为攻击阿斯卡伦只是没有意义地绕远路。 ──为什么不直接攻击耶路撒冷呢? 这些人的疑问形成漩涡包围了理查,但理查对这种微不足道的压力根本不在意。 “有人反对吗?” 没有人敢在狮子的脖子上挂铃铛。在理查的气焰之前,反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好吧,那么我再问,有人赞成吗?” 一开始,这句话似乎也没有人表示反应。 不过其中有个人表示赞成。 那就是蒙地费拉特侯爵肯拉多。 除了理查之外,每个人都会认为他是喜好谄媚的懦夫吧。 “我赞成理查王。我想,要杀人的话,与其从正面攻击,不如从背后勒住还比较有效率。” 肯拉多的话中有着强烈的讽刺。 注重骑士名誉的理查气得握紧拳头,敲在桌子上。 坐上的要人们全都紧张得冒了汗,只有肯拉多一个人完全没有动摇的样子。他那银色的发没有半丝紊乱,他那黑色的眼睛也是静静的望着前面。 肯拉多继续发言。 “阿斯卡伦可说是连结尼罗河周边谷仓地带与巴勒斯坦的喉咙。只要制住这里,就可以制大食人(伊斯兰人)于死命吧。” 肯拉多的分析算是正确,但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 “我反对肯拉多的意见。” 虽然肯拉多的意见有着表面上的理由,但集伊·多·琉西量均表示反对。 他虽然是三年前在哈丁山腰惨败给沙拉丁的人,却不能因此就断定他是无能的国王。不过生于同时代的还有理查狮子心王、菲利浦尊严王、圣将沙拉丁等人,应算是他的不幸吧。 “沙拉丁的军需物资决不会全仰赖尼罗河的补给。他利用政治力量和威尼斯、热那亚缔结协定,确保了铁和木材等物资的补给。此外,有关粮食方面,他们光是在巴勒斯坦生产的量就已足够,所以就算配合冬天斩断粮秣补给,可能还是不行。” 其他人虽然观察了狮子的脸色,但一样赞同集伊的话。 “攻击阿斯卡伦并非只是为了切断粮秣补给。” 理查在无能的集团之前丝毫不隐藏烦躁的态度。 “我们第一件必须考虑的是基督徒扎根在巴勒斯坦的事。阿斯卡伦可做为长期战略根据地,攻陷之后便能打好基础。” “我想请教理查王!陛下您认为夺回圣城耶路撒冷和不可预测的将来哪一个重要呢!”神殿骑士团长不禁高声喊了出来。 名叫罗贝尔·多·沙布雷的这位壮年骑士团长实际上也是理查的封臣。拯救在圣地被虐待的基督徒是神圣事业的首要大事,对身为圣骑士团总长的他而言,不作这件事是无可原谅的──即使对方是理查。 “保障基督徒的安全是我们的使命,也是不应放弃的义务。” “圣地的圣墓现在依然在邪教徒的蹂躏之下啊!” “被踩十次和被踩百次对神是一样的吧。” “你这是亵渎神明!” 包含圣约翰骑士团长,两个人同时喊出了同样的话。 骚动的气氛支配了四周,每个出席者的发言声使得室内失去秩序。 “什么叫做真理!” 理查的强烈气魄令出席者尽皆闭口注视着他。 “所谓的真理是神的意志。但是在这意志还没有具体出现在地上的时候,由称霸者的话取而代之。现在就是那个时候,而称霸者就是我!” 赤发红眼的巨人所发出的恐怖气息压倒了所有出席者,使得室内恢复寂静。但是有一个人例外。 在所有害怕的出席者中只有肯拉多·多·蒙地费拉特镇定地默抱着手。 之前理查轻视肯拉多,认为他只是个有小聪明,没有真才能的人,但是他现在发现这评价并不妥当。 ──这男人会不会是故意在诱导我们产生意见分裂? 理查实际上并非为了保障基督徒的安全才打算进攻阿斯卡伦,他原本也是打算直接攻击耶路撒冷的。 但是在目前的状态下不可能。 如果三十万的十字军当场都立刻听从理查的命令,那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在各自依各自想法行事的现在,就算是理查也很难办到。如果现在攻向耶路撒冷,他们一定会依自己的名誉和欲望行动,不会贯彻理查的命令。理查必须承认他们“朝圣城前进”的合唱。 能够令这没有诚意的混合军在各方面一致到现在,真可说是奇迹。 之后理查将事情的解决方向转向“政治”。攻陷要冲阿斯卡伦后,在将来谈和之际可以用更有利的条件来逼迫沙拉丁。 也有可能是,他想要暂时空出时间,好对攻击耶路撒冷重整态势。 理查怀疑,是不是他的想法被看穿了。 “我的看法如上。有异议的人请他现在离开这里,由我理查亲自拿弓箭奉陪吧。” 理查的激烈宣言强行终止了会谈。 并列的要人们虽然不愿,但依然服从了他的话。 但理查知道在将来的战斗中,他还会更辛苦。而且在本国英格兰里,他弟弟约翰也被菲利浦煽动,呈现不稳的态度。 狮子有了脚铐。 但他的咆哮依然不能说是无害。 过去的情景快速地变化。但出现在印象里的人总是维雷利。 现在,担任通译的维雷利正在艾儿希多面前。 维雷利人在沙拉丁身边。神殿骑士团的使者站在盘腿而坐的沙拉丁面前,抬头望着比他高的沙拉丁。维雷利位于高阶之前,担任沙拉丁与使者的通译。而艾儿希多则端坐在他的隔壁。 使者开口道。 “我想请您立刻将哈丁之战夺去的圣十字架还给我们。那个十字架对我们而言是用生命也无法交换的至宝。” “……他如此说。” 维雷利没有加上自己的意见,只翻译使者的话。 使者的态度很傲慢。脸上则明显表现出光和异教徒说话就不愉快的表情。 ──可恨的家伙。要是那个时候我砍死他就好了。 “如果你们那么希望的话,我们对归还圣十字架的事也没有异议。但是,必须附带条件才行。” “……陛下如此说。” 沙拉丁对待客人的态度总是亲切客气。即使对方明白表现出这种令人厌恶的傲慢时也是一样。 “什么条件?” “你们必须中止对我们的攻击。如果十字架比性命还重要的话,这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沙拉丁轻轻微芙。 ──哈哈,陛下这时候也很聪明嘛。 事实上,圣十字架此时已不在沙拉丁的手中,镶满着珍珠和黄玉等宝石的粗俗十字架早已献给了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 据说哈里发把那个圣十字架埋在巴格达城的入口处,强迫每个通过的人践踏。 所谓的哈里发指的是预言者穆罕莫德的继承人,他们所统治的阿拔斯王朝曾经是西达伊比利亚和北非,东至阿富汗的大帝国。但在当时他们已经完全失去往年的势力,其存在价值只是素尼教派穆斯里姆(回教徒)统合的象徵而已,也就是,他们已经凋零到只能够赋予正统性给各时代登场的诸王朝而已。 所以,只要把哈里发和沙拉丁的关系想像成日本的天皇和征夷大将军便行了。 “可恶的盗贼!抢了别人的东西仍还不还,这根本不是人类的行为!” “滚回去,仔细想想侵略别人土地的人是谁吧。” “野蛮人!滚进地狱去吧,你这混帐家伙!” “……他说能见到陛下真是光荣,他深深感受到陛下伟大的人格。” 谁都看得出使者在愤怒,但维雷利却故意说成别的话给沙拉丁听。 但这种玩笑对艾儿希多却行不通。 过去情景中的艾儿希多竖起眼角愤怒地责问维雷利。 “白痴!干通译连这种话也无法译正确吗!陛下,他说的是:‘野蛮人!滚进地狱去吧,你这混帐家伙!’” 当沙拉丁对艾儿希多这番天真的发言苦笑时,使者正被强行带出去。 房间里只有沙拉丁、艾儿希多、维雷利三个人。 “阿帝尔。” 沙拉丁向维雷利开口。 “不一定要现在,但是,有一天你能够娶这个冒失的女孩吗?这女孩喜欢你很久,已经快受不了。” “这!陛下,您在说什么啊!” “陛下,喜欢得受不了的人是我喔。我总对公主这么说,但是她却不接受我的求爱。” 维雷利这意外的回答使得艾儿希多满脸通红。 对维雷利而言,这或许只是逃避的话,但艾儿希多的心里此时却如同作梦一般,充满了喜悦。 ──不可能,不可能。他绝对不会死的!对,只要我睁开眼睛,他一定还在我的眼前,说不定还想要吻我呢。 艾儿希多再也等不及,慌忙地睁开眼睛。 ──但是却没有见到维雷利的踪影。 ※※※ 艾儿希多由床上起身,拉开了围绕在周围的绢帘。 这里是耶路撒冷城中的一间房间。 维雷利的养女夏拉扎多坐在她身边的木椅上垂着头。 靠窗而坐的夏拉扎多楚楚动人,但全身却有如被阴影覆盖般,感觉不到生气。 ──她还在担心吗? 艾儿希多痛苦地望着眼色如灰的她。那个总是非常沉着,无论何时也不会失去微笑的夏拉扎多已经消失。 ──她那么爱那个男人吗?那是以女儿的身份,还是…… 看到夏拉扎多脸颊上的泪痕,艾儿希多又一阵心痛。 ──我也有羡慕她的地方。女人可以哭。可以藉哭回忆感情。但是我不能哭──我不能用眼泪逃避。 艾儿希多的心里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着维雷利,就会被压迫得难以呼吸。但在这几乎令她无法站起来的痛苦中,她还是没有停止前进。 ──不能哭,我才不会哭呢,总是不停往前走的人才是我。 艾儿希多走过夏拉扎多身边,坐在房间一角的镜子前。拿起梳子,打算整理自己头发。 但由于平常这种事都交给夏拉扎多,因此她怎么弄也弄不好。 此时有双手从后面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公主,对不起,我刚才在发呆……” 夏拉扎多如慈母般从艾儿希多手中拿起了梳子。 “你累的话就休息吧。这点事我一个人做得来的。” “看您梳成这样。” 夏拉扎多笑着梳理艾儿希多的美丽黑发,但是笑容中见不到往常的生气。 “弄好了。接下来是更衣……” 艾儿希多坦率地顺着夏拉扎多的话,脱了睡衣。夏拉扎多一件件递给她,艾儿希多则一件件穿在几乎不会成长的身体上。 “那么我走了。今天我必须出席会议,也得监督军队的训练,会比较晚回来。” “是的,不过还是请您早点回来……” 洗衣打扫等工作做完后,如今的夏拉扎多似乎耐不住自己独处。 “嗯。” 艾儿希多轻轻地点了点头答应,之后打开门准备走出房间。此时夏拉扎多由后握住艾儿希多的手,阻止了她。 “我知道你寂寞,但是我总不能成天陪在你身边啊。” “不,不是的……是这个……” 夏拉扎多拿了封信给艾儿希多。 “对不起,我老是发呆,一直忘了这封信。” “这是谁的信啊?” “是父亲……父亲……” 接下来的话夏拉扎多无法轻易说出口。 “父亲在过世之前说……如果他有什么万一,要我把这封信交给公主……” “什么?” 震惊的艾儿希多从夏拉扎多手中夺过信来。 ──这拙劣的笔迹,没有错…… 信上的字的确是维雷利的笔迹。 遗书用白话文写着,就好像他自己在说话。 ──傻瓜……有事想对我说的话就变成鬼冒出来啊…… 信中的字化为语言,维雷利几天前的声音清楚地再现。 但维雷利本人却已不知身在何方。无论如何发狂寻找,再也见不到他的人影。 当这件事闪过艾儿希多的脑海时,艾儿希多几乎无法把持她的誓言。 泪水,艾儿希多发誓绝对不流的泪水从她那乌黑美丽的眼中溢了出来。 ──差劲,我太差劲了。 泪水从艾儿希多的脸颊滴落到地面。 她的手发着抖,脚则摇晃着,似乎耐不住那沉重的打击。 不过她依然没有倒地。她咬着牙继续忍下去。维雷利决不希望自己绝望──艾儿希多凭着这一点,拼命地叫回快从身体出窍的灵魂。 ──不能哭,我绝对不能哭。勇敢,我要更勇敢的活下去! 但无论她如何责骂自己,泪水就是不停。这样子无法出勤。 艾儿希多背对着夏拉扎多,再度关上了门。 “还是吃完早餐再出勤吧,去准备。” “是的。” 由于艾儿希多能够多待在她身边一会儿,夏拉扎多安心地走出了房间。 “你在看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公主很体贴,绝对不会为讨厌的人死而悲伤,所以对我的死可能不会难过,但一定要冷静地看这封信。话说回来,如果你能为我稍稍难过,我会高兴的。” “这件事如果在离开雅法之前说出来就好像预言了自己的死一样,因此我留了下来。理查攻陷雅法之后会进攻阿斯卡伦,我想这一定不会有错。理查比我们想像的还痛苦。阿斯卡伦拥有掌握粮道的战略意义,更重要的是具有将来谈和时的政治价值。虽然在陛下想出对策之前,我无法确定什么,但无论是守住还是放弃阿斯卡伦,在耶路撒冷等待理查重整态势可说并非良策。最后,虽然想写说希望你能稍稍为我难过,想想还是取消吧。” 以上就是维雷利遗书的内容。 “以上就是我的想法,陛下。” 艾儿希多在会议中将维雷利信中的内容照本宣科念了一遍。 出席会议的人有皇太子阿尔·亚夫达尔、王兄杜兰·夏、公主艾儿希多、宰相迪亚武丁·伊文·阿尔·阿西尔、幕僚长巴哈武丁·伊文·夏达特、书记官长伊马多武丁·阿尔·阿斯发哈尼、侍从长阿布·巴克尔、将军雅地克、外国人奴隶部队队长雷瓦尼卡等人。 这些杰出的人物几乎照着这里所列记的顺序并坐在沙拉丁的面前。 “我不赞成艾儿希多殿下的意见。” 沙拉丁最信赖的随从,也是朋友的老巴哈武丁首先反对艾儿希多。 “到此一直势如破竹的狮子魂,来到这里为何一定得特地绕路呢?” 巴哈武丁可说是国家的元老。他那稳重的个性总是得到周围的尊敬,因此他的话份量重,也具信赖性。此时也有许多人支持他的论调。 “十字军比我们想像的还不团结。理查在攻击耶路撒冷之前,被逼得一定得先整顿自己的基础。” “艾儿希多,你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可以断定他们比我们想像中的还不团结呢?” 沙拉丁向艾儿希多提出质问,但艾儿希多无法回答。 “……没有,但这是那死者所留下的话。” 艾儿希多的话令在场所有人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男人的影子。 那个以神机妙算一直拯救回教世界于崩溃的男人。直到死亡之前,依然得不到其功绩所应有之名誉的男人。 如果这是阿尔·阿帝尔所说的话……每个人都如此想,但依然没有人赞同艾儿希多那离开耶路撒冷守护阿斯卡伦的意见。 他们的想法非常妥当。如果照艾儿希多所进言的去行动,那不但不切实际,而且可说是伴随着危险的愚蠢赌博行为。如果只是自己一个,那还不会被其他人责难。但在攸关着无数人生死的现在,被这种愚行引诱可说是欠缺恶意的罪恶。 结果,每个人都只能等待沙拉丁的裁定。 “全军去拯救阿斯卡伦对我们而言是最不可能的行动,因为这样太过危险。如果理查王向那里进军,我们就算倾全军之力,能不能守住那里也是个问题。如此一来,上上之策应该是攻击雅法好间接拯救阿斯卡伦,即使理查王依然决定进军耶路撒冷,也能够迅速撤退以便应付。” 沙拉丁继续说道。 “还不能拿所有兵力进攻雅法。对我们而言,整顿耶路撒冷的守备态势比什么都来得重要。艾儿希多、雷瓦尼卡将军,你们各自领一万的兵力冲向雅法。但是必须留意,一遇到理查必须立刻撤退,绝对不能够减少兵力。” “是。” 沙拉丁的决定怎么看都是消极策略。但对手是英·德·法·义的联合军。身为弱国的国王,他不得不选择慎重行动。 包含艾儿希多的所有出席者全认为沙拉丁这个决定是最好的选择,也深深佩服沙拉丁那宽容兼睿智的精神。 隔天,艾儿希多等人率领两万的兵力离开了耶路撒冷。 出发前一夜。曾为暗杀者,如今名目上为维雷利养子的阿尔·卡米尔出现在耶路撒冷某个公园的黑暗里。他抱着手靠立在石柱上,以冰冷的眼睛望着夜空。 ──狮子的宿星为狮子,在这季节中什么都无法确定吗…… 望着星星的阿尔·卡米尔的身影比繁星还要冰冷,就好像是不存在这世上的人物所做出来的冰雕。 此时出现流星。坠落的流星直朝地平线落下,击中了底下的狮子。狮子痛苦地咆哮,而阿尔·卡米尔的耳朵确实听到了这吼声。 ──负伤了吗?负伤的狮子可能比健康的狮子更危险。 高傲、闪耀。阿尔·卡米尔决不微笑。他完全排斥虚饰与谄媚,洗涤自我的个性与感情直到毫无慈悲为止。他没有缤纷的一面,他决不动摇。 由于他这么孤独无情,因此他的悲哀直接流向如夏拉扎多般温柔的女孩。 “女人不该深夜单独外出。回去。” 阿尔·卡米尔先出声。在这声音的同时,夏拉扎多那端庄的姿态也出现在阿尔·卡米尔的身边。阿尔·卡米尔根本不问她为何会知道自己的所在。 “哥哥您也要去打仗吗?” 夏拉扎多悲伤地问道。现在的她非常空虚,非常无助。 “为什么……?” 面对夏拉扎多的问题,阿尔·卡米尔依然沉默,依然没有慈悲。 “为了向父亲的敌人报仇吗?” “愚昧。” 阿尔·卡米尔只说了两个字。 “那为什么?为什么一定非打不可?” “为了看到真实。” 夏拉扎多无法理解阿尔·卡米尔所说的话。她也不打算理解。 “什么是真实?不是爱情吗?不是人类吗?不是心灵吗?” “那全都是虚假的。爱情是虚假,后天的东西也全都是虚假。理想、主义、信念、伦理……全都是虚假。” 阿尔·卡米尔平静地说着,但严厉得毫不容许夏拉扎多反驳。 “这……理想和信念我懂,那可能只是为了杀人所说的谎言,但不会连人心也是虚假……” “是虚假。” “……那么我对你的爱也是虚假吗?” “……没错。” 阿尔·卡米尔的口中一样只说出两个字,他依然没有动摇。但夏拉扎多却敏感地捕捉到他出声前的短暂空白。 “……请尽量早点回来。” 夏拉扎多稍微恢复了平常的她。眼神中有温柔,嘴角边有微笑。 而阿尔·卡米尔则保持着沉默,消失在黑暗之中。 构成十字军的诸侯们离去之后,理查把一个在门外等候的年轻人叫到了房间里。 “你听到会议的内容了吧,威尔佛瑞德。那么我先问你,我想对你说什么?还有,你对那些自私的家伙有什么看法?” “除了一个人之外,没有必要说。” 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叫瑟·威尔佛瑞德·艾凡荷。理查对这名金发青年另眼看待,可说是视之如爱徒。英格兰军中最具有武将素质的这个撒克逊青年以其勇敢和骑士道精神,在往后甚至成长到令伊斯兰军尊敬,不过有关他的活跃要留在很久以后再说。 “就是那个蒙地费拉特侯爵肯拉多,对他再怎么警戒也是没有用的吧。” “嗯。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蒙地费拉特现在的目的是什么?” 对理查这个问题,威尔佛瑞德·艾凡荷花了一点时间思考。 “表面上是耶路撒冷王国的王位,但是……对不起,我还看不透他的真心。” “很好。事实上我也摸不透,能够断定他意图的情报不足。现在能够确定的一件事是,那个人沉着的容貌下包含着不可轻视的智慧。” “对他而言,陛下发现这件事可能是他唯一失败的地方。” 威尔佛瑞德在理查的巨大身躯与低沉的声音前没有丝毫的畏缩。如果不是这样,这个充满动感肌肉,怎么看都像是奢华体格的年轻人也不会受到理查的重用。 理查对威尔佛瑞德的回答满足地点点头,然后对他说道:“瑟·威尔佛瑞德·艾凡荷哟,我任命你为攻打阿斯卡伦的总司令官,这件事我已经告诉其他的将军和幕僚们了。你率领英格兰的七万精兵,达成这项任务吧。” “是、是的。” 威尔佛瑞德的年轻身子如遭受电击一般,充满了紧张感。理查舍弃了许多身经百战的将军,提拔自己为总司令,他无法不紧张。 “我要留在雅法。我必须再整合十字军各诸侯的意见。” 可以的话,理查很想亲自带兵攻打阿斯卡伦。但若他硬如此做,将意味着十字军的全面解体。 圣骑士团及集伊国王等人一定会以各种理由辞退攻击阿斯卡伦,而蒙地费拉特侯爵会表示什么反应仍不可测。理查必须留在雅法整合这些各怀鬼胎的集团。 此外,他也想先用基督徒最大的让步做条件与沙拉丁谈和,好做观察情势的外交交涉。 结果他留在雅法无论是将来和沙拉丁谈和,或者是重新攻击耶路撒冷,都是无法省略的政治义务。 “我的话到此,退下吧。” 理查以充满威严的声音命令威尔佛瑞德·艾凡荷离开。 “陛下,在我出发之前,有个人务必想请陛下认识。” “你要推荐吗?别得寸进尺,年轻人。” 理查露出严厉的红色眼光,他的声音充满着强烈的气魄和令人畏惧的强烈力量。 但威尔佛瑞德没有惶恐的样子。 “那个男人太过特异,谁都无法驾驭,目前正在我的部队里。他不是我所能够比得上的男人。” “哦,但特立独行并不能保证一定有才能吧。” “我敢保证他的才能一定超过他的奇行,请陛下亲眼证明吧。” “好吧,把那个人叫来这里。” 威尔佛瑞德点了头,回头一看。 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男人,靠在墙上站着。那男人全身包满了翠绿色的衣服,腰带间夹着十来只箭。交错的双手里还有把长达六英尺的大弓。 威尔佛瑞德向理查说明,他在战场上总是这身打扮,不穿铠甲。 “陛下准许你入内,进来吧。” 威尔佛瑞德一说,那男人便离开墙壁走到理查面前。 “怪人,说出你的名字吧。” 理查吼向那男人,声音和往常一样充满了气魄。那声音的目的除了先声夺人,以掌握主导权外,没有其他内涵。 但那男人对理查的声音却没有显示出含着恐惧的怯懦。 那男人不屑地望了理查一眼,然后浮起轻蔑的笑容,转身打算离开。 “无礼的家伙!” 理查立刻拔剑砍向那男人。但穿着翠绿色衣服的男人亦不甘就此被杀。 翠绿色的男人迅速往前一跳,避开理查的一剑,然后加快脚步,迅速拉开了他和理查之间的距离。在他回头的同时,箭已经搭上了他所拿着的大弓。 好快!翠绿色男人的身手快得非比寻常。他取箭上弦连一瞬的时间也不必。 那男人的手没停,对着迎面而来的理查就是一箭。 他所射出的箭正确地往理查的眉间飞去。由于太过准确,令理查确信了他的胜利。 理查把剑直立于眼前,几乎在这同时火光乍现,响起了锐利的金属声。那男人所射出的箭准确地命中了理查眉间的剑。 理查手上微微一麻,但他依然往前挥着大剑朝翠绿色男人砍下。那男人拿出短剑挡住了理查的大剑。 这一瞬间──两人的剑同时离手,掉到了地面。 理查的大剑从中箭的地方断为两截。多么可怕的力道。但翠绿色男人的手也被那把大剑震得手臂发麻。理查那恐怖的怪力可说和他不分轩轾。 “我是骑士!” 翠绿色衣服的男人叫着。 “虽然没穿铠甲,我的精神依然是骑士!对毁损骑士名誉的人必须表示明确的态度!” 这句话里头含着强烈的意志。即使是国王,也不容许伤害自己的名誉。 “哦,你的话很有趣。” 理查抛开了手上握住的剑柄。 “失礼了。我叫理查安诸,请教你的名字!” “罗宾·洛克斯里。” 自称如此的男人至此才跪单脚行臣子之礼。 “今后我只服从理查王一人。” ──不可思议的人总是存在于意想不到的地方。 “到方才为止不知道罗宾·洛克斯里这个名字。我理查必须为这愚蠢道歉。” 这句话可说是理查所说的最大赞美。 罗宾·洛克斯里──往后活跃于夏武德森林,当义贼对付坏官吏的男人。大家应该都听过他的外号吧?对,他就是罗宾汉。 ※※※ 在理查面前退下的耶路撒冷国王集伊现在正在会晤某位来访的男人。那男人就是蒙地费拉特侯爵肯拉多。由于谈的是秘密,因此两人和几名护卫所在的地点是集伊用来当寝室的小房间。 集伊和肯拉多围着小圆桌坐在椅子上。桌上有西洋棋盘和斟了酒的玻璃杯。 “陛下您不认为理查王的傲慢不可原谅吗?” 发言的内容虽然激烈,但肯拉多却是以非常冷静的语调发问。集伊除了怕被捉到话柄外,也想多知道对方心里的盘算,因此明显地动摇。但他依然沉默不语。 “哈哈,陛下在怀疑我的样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我还是继续说吧!我们未兔太低估我们自己的力量了吧?” 平庸的集伊完全不知道肯拉多有什么企图。他只知道肯拉多的眼睛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直属理查王的兵力只有十万,沙拉丁能动员的兵力也是十万。在这微妙的平衡上,我们的存在对理查王而言是真正重要的关键,所以理查王不可能危害我们……” 肯拉多淡淡地诉说着事实。但聪明的人可能会发现,他在言语之中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的才智。他虽然在说实话,但却没有把所有的事实说出来。 “现在是获得十字军中的发言权,甚至强化支配力的绝佳机会喔。” “你要我怎么做?” 集伊显然因肯拉多的说服术而开始动摇。但肯拉多的眼睛依然漆黑如一片深渊。 “带兵暂时离开雅法。让理查王知道我们的存在有多重要。” “但是……” “圣骑士团长两人以及的黎波里伯爵已经赞同了我的呼吁。” 此时的肯拉多语调依然完全没有变化,而这句话实际上也不正确。因为肯拉多后来对圣骑士团长等人说:“集伊陛下已经赞同了我的呼吁。” 原来他是用这种方法说服,真是老奸巨猾。 因为这句话使得集伊表明了决定性的态度。集伊的表情令肯拉多浮起会心的微笑。 蒙地费拉特侯爵肯拉多在十字军分解后有些什么企图,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没人知道。 ※※※ “真是的,我对你的‘善良素行’总是捏把冷汗。” 威尔佛瑞德·艾凡荷对着走在身边的罗宾·洛克斯里开口道。 “是吗,但我并没有看到你流冷汗啊!” 罗宾·洛克斯里那张晒黑的脸笑了出来。笑容里浮现出那充满魅力的白牙。 并行的艾凡荷和罗宾·洛克斯里两人身高几乎一样,但容貌却可以说刚好相反。 美丽的武人与知性的野人。 圣骑士和自然儿这两种个性间却存在着深厚的信赖。 “我必须攻击阿斯卡伦。我不在的时候你完蛋无所谓,但别把我也卷进去。” 威尔佛瑞德这句话虽然伤人,但却是在担心对方。 “我只是采取最合理的行动而已,在拘泥旧习的人眼中却是怪异。” “哦,被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是拘泥于旧习的人。” 威尔佛瑞德决非是以讽剌有名的人,但罗宾·洛克斯里身为骑士的拘谨却有点把持不定,罗宾·洛克斯里这个男人正拥有这样的阳刚魅力。 两个人继续谈笑时,有一名士兵从通道的弯角处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啊!” 士兵在威尔佛瑞德的面前站住,立正不动。 “蒙地费拉特侯爵告病要求暂时回到亚克。” “哼,好快的行动。” 威尔佛瑞德不得不震惊。蒙地费拉特侯爵的行动恐怕会影响其他诸侯,令众人陆续离开雅法吧。 威尔佛瑞德心中虽然有这样的不祥预感,但实际上却比他想像的还糟。隔天蒙地费拉特没有等理查的回答就离开雅法,除此之外,圣骑士团和耶路撒冷国王集伊等人也同时采取了同样的行动。 蒙地费拉特侯爵的政治力量真是惊人。 如此理查必然得奔走说服各诸侯留在雅法,做他所生疏的政治活动。但他依然没有放弃攻击阿斯卡伦。 理查没有变更预定,派威尔佛瑞德·艾凡荷带领七万的兵力离开雅法。 于是雅法变为空城。 空城里只有理查狮子心王这位巨人存在。 威尔佛瑞德曾经劝谏理查好几次,不应该冒这样的危险,但是理查依旧无动于衷。 “王者不退却。” 理查的回答总是只有这句话。 此时理查可真是大意了,他认为伊斯兰军应该会待在耶路撒冷里,不会出来。此外,他也认为伊斯兰军中没有会察觉他要攻击阿斯卡伦的聪明之人。 但理查忽略了唯一的可能性。维雷利,阿帝尔·塞夫丁这个男人可能从过去指示未来。 派去侦查的人所放出的老鹰高高地徘徊在艾儿希多头上。不久,老鹰告别开阔的天空开始急速下降。 老鹰接近地面后,拍了两三下翅膀减低速度,缓缓地停在艾儿希多的细肩上。 艾儿希多拿起脚环上的书信时,温柔地抚摸了它的身体。老鹰舒服地闭着眼睛。 “辛苦了,‘露水’。” 能够为可爱的公主效劳它非常满足。 艾儿希多打开书信过目。 上头简洁的记载了下列的事务── 一件是七万兵力朝阿斯卡伦出发。另一件是先行离开,推断为圣骑士团等人陆续往亚克的方向而去。 “到此你完全看穿了吗?维雷利。既然如此,这分裂就不可能是陷阱。” 艾儿希多不得不再为维雷利的慧眼吃惊。他的身躯虽已消失,但他的睿智却依然存活,带给我们相当大的影响。 “将这件事传给后阵的雷瓦尼卡将军知道。” 艾儿希多将书信的内容告知传令兵。传令答应之后飞奔而去。 艾儿希多轻轻叹息。她一望手,发现手微微的在颤抖。 ──我在害怕。不知为何,我的身体在害怕战争。 艾儿希多要并命才能装得若无其事。 ──我好怕。我从来没感觉到战争是这么可怕的东西。难道我没有像他那样的兄长呵护,就什么也办不成吗? 艾儿希多感到不安,就如同独自一人被留在黑暗中似的。但她却深爱着这无助的感觉。这种不安正是维雷利存在的影响,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艾儿希多用力甩头。现在不是我想这个的时候。我必须把他驱离脑海。 艾儿希多看看四周,寻找可以转移她注意力的东西。 ──好寂寞,我觉得人也减少了。 随着维雷利的死、拉斯卡利斯和露易西消失、裘尼梅也死了。这一次的战役中,夏拉扎多也留在耶路撒冷,没有待在艾儿希多的身边。 只有阿尔·卡米尔留在艾儿希多军中当部队长。此刻艾儿希多正可以见到他在眼前,于是驱马骑到他身边。 “你为什么没有离开,是眷恋吗?还是复仇?” 艾儿希多几乎无法理解,最不合群的阿尔·卡米尔为何会留在自己的麾下。对他而言,最有向心力的男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回答啊,你为什么留下来。我根本没有像维雷利那样的向心力吧!” “别管我,小丫头。” 阿尔·卡米尔说完后离开了艾儿希多面前,那冰冷的眼光完全没有变化。在艾儿希多眼中,那当然是最缺乏诚意的行为。 “哼,明知我最在意那件事还……!真是令人讨厌的家伙!” 小个子的艾儿希多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对自己的复杂情感。她忿恨地继续咒骂,倒霉的是周围的士兵们。 但愤怒使得艾儿希多暂时忘了恐惧。难道这是阿尔·卡米尔的本意?谁也不知道。但无论如何,维雷利死后所产生的空白很需要阿尔·卡米尔的力量弥补。 当艾儿希多率领伊斯兰军通过雅法东南约十公里,一个叫拉穆拉城的地方时,伊斯兰军攻击的消息才传到狮子心王的身边。 “兵力约五万,攻势好激烈呀!” 侦查兵以夸张的表情陈述夸张的事实。 围坐长桌的幕僚和将军们脸色自然大变。 “除了派出特使立刻召回他之外,没有别的方法吧。” 雷斯塔伯爵如此发言。有的将领将麾下的兵力交给艾凡荷,自己留在理查身边。他便是其中的一名将军。 “那不行。” 雷斯塔伯爵的进言一说完,理查便加以否决。对他而言,最不列入考虑的行动就是放弃名誉。 “没有这个必要。” 理查以低沉有力的声音说着。每个人都发现,这样的自信不是没有来由。 “如果敌人兵力约两万,要守住雅法并非不可能。若是没有把握,我不会随便开口。” “的确,这事情并非不可能。” 坐在末席的罗宾·洛克斯里抢在其他有名的武将前率先发言。当理查宣布要让这个男人参加军事会议时,诸将领没有半个人赞同,但理查依然半强迫地要各将领承认他的出席。 “要轻易解决问题并不容易,只有一个方法。” 罗宾·洛克斯里指着自己的额骨部份,充满自信地说着大话。 “如果给我两千的兵力,我可以在明天给他们‘确实的警告’。” 诸将领对这个来路不明的新人当然没有回以笑容。 ──哼,不明事理的贱人在此大言不惭。 只有含着轻蔑的白眼投向罗宾·洛克斯里。 “好吧。” 对理查这意外的回答,诸将领同时发出了震惊的声音。 “但既然你如此有自信,身为骑士的你必须以死来偿还失败的不名誉。” 对理查的威胁,罗宾·洛克斯里若无其事地缓缓站起来。 “那么我就借兵吧。” 罗宾·洛克斯里简洁地说完后,就抱着从未离手的大弓悠然离去。 诸将领惊讶得全都呆了。 从未有人在理查狮子心王的面前如此不改其态度。 诸将领在猜测,是不是理查怕得动摇了。 ──否则陛下也不会容许那种卑贱的家伙嚣张。不过等到陛下见到那愚蠢的男人失败后,自然会清醒过来吧。 房间里只弥漫着充满嫉妒的轻蔑气氛。他们那接近虚假的名誉心全都希望罗宾·洛克斯里惨败。 他们还不知道。不,甚至连理查可能也不知道。 罗宾·洛克斯里这位年轻人所穿的翠绿破衣下,隐藏着真正的骑士道精神以及才能。 罗宾·洛克斯里接了理查的命令后当天就迅速离开雅法。 “伊斯兰的统帅就是那个艾儿希多公主。她的英勇连敌人也惊叹不已。以这少数兵力可别想轻易获胜喔。” 一名叫做修巴特的部队长如此向罗宾·洛克斯里进言。 “我很清楚那个女恶魔,因为我在以前的战争中仔细观察过她。她的军事才能的确了不起,正因为如此,反而会败给我这种门外汉。就好像理查王被那个阿帝尔·塞夫丁整得很惨一样。” “门外汉?你说那个可怕的魔术师是门外汉?” “没错。虽然那也是他奇才中的一部份。” 对罗宾·洛克斯里这番拐弯抹角的话,修巴特露出了迷惑的表情。罗宾·洛克斯里不得不再加以说明。 “例如车轮如果没有轴,看起来虽然仍是车轮,实际上却什么用也没有。那个女恶魔就如同失去车轴的车轮一样。身为车轴的阿帝尔·塞夫丁虽然是门外汉,却能令车轮产生复杂离奇的回转,形成了奇才,可惜最后还是勉强过度而死……那件事无所谓了。总之你们在这次的战役中要忠实地服从我,如此我们就不会输。” 修巴特没有得到满足的回答,反而更加怀疑罗宾·洛克斯里。不过他仍旧害怕罗宾·洛克斯里背后的帝王。 罗宾·洛克斯里将这恐惧利用到极点,尽情控制两千士兵。行军的速度可说是超乎想像的神速,他令原本笨重的英格兰士兵移动得比艾儿希多军还快。 他是如何产生这神速的呢?答案就在他们的武装。 罗宾·洛克斯里在出发之前首先禁止两千士兵穿着铠甲。此外,他还限定每人使用的武器只能有一种。 这在士兵间当然引起了轰然不满,稍微有名的骑士更加激烈指责罗宾·洛克斯里。 “对我们而言,这项作战绝对有最佳的效果,但是对大食人而言!” “这是最无能最残酷的人所下的决策。我们将会以苦难至极的方法亲眼见到证明!” 这种充满敌意的漫骂并没有令罗宾·洛克斯里感到痛心。他反而拿出最有效果的手段来压制。 “我是代替理查王执行意志的人。因此不服从我的人即是无视理查王的威严。理查王绝对不会宽容这种行为!” 他在两千名士兵前的这番演说终于令众人不甘不愿地服从了罗宾·洛克斯里的命令。而众人则因为罗宾·洛克斯里的指示,以艾儿希多等人难以至信的速度逼近敌人。 ※※※ 黎明令艾儿希多等人惊愕。 在朝阳开始升起的鱼肚白里,清楚地映现出令艾儿希多等人无法相信的景象。 滚滚沙尘的那一边,敌人的军队整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浮现在幽暗大地上的情景就有如虚幻的海市蜃楼。艾儿希多等人一开始甚至还把轻武装的敌人看作是镜中的自我影像。 众人无暇享受清晨特有的凉风与芳香,连忙拿起武器,匆忙赶往战备位置的士兵们四周扬起乾燥的土尘。 他们当然有疑问── 敌人的速度如此之快,为何不趁黑夜袭? 敌人有更确实的胜利方法吗?还是骑士道精神反对夜袭? 他们很希望答案是后者。但正确答案是两者皆是。 “你有什么看法?阿吉姆。” 在周围的喧闹声中,艾儿希多要副官阿吉姆说出想法。 “他们的兵力虽少,却敢与我们正面冲突,其可能性只有两种。” 肩膀几乎有艾儿希多三倍宽的阿吉姆外表虽然魁梧,但却有令人想像不到的聪明才智。 “第一个可能是,他们的统领是个顽固的骑士,只会想从正面攻击。第二个可能是,他们的统领是个脑筋灵活的人,一定有什么必胜之策。” 阿吉姆以演绎法明确地推断。 “但以他们的武装来看,可以否定前者的想法,因此结论必然只有一点。” “他们现在正在等我们落入陷阱,所以不靠蛮力攻击吗?” 喜欢明确论调胜过艰涩推理的艾儿希多明白后回答。 “就算知道这一点,我们依然得不到任何有利的条件。光是知道他们有计谋,我们还是无法得知他们会如何行动啊!” 艾儿希多虽然如此批评,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艾儿希多那怪异的性格会使人以为她喜欢奇特的想法,但意外的,真相并非如此。 艾儿希多的思考基本上是以既有的论点为基础。无论打仗多么热,她绝对不会脱下衣服露出肌肤。这一点可证明她的性格原本就不喜欢脱离常轨。也就是说艾儿希多这个人的性格虽然独特,行动虽然创新,但她的思考却总是保守的成分居多。 从以上的观点来看,维雷利的性格意外地完全和艾儿希多相反。看起来创新的艾儿希多实际上保守。而看起来保守的维雷利实际上创新。这两种正好相反的个性像齿轮般吻合,形成了一位天才。 这些事情和罗宾·洛克斯里以前对部下所说的观察几乎一致。由这件事可明显看出他的才能。 ──我太差劲了。凭我一个人根本无法知道敌人在想些什么。 如果罗宾·洛克斯里能够见到艾儿希多这思考的样子,他那张晒黑的脸一定会发出会心的微笑吧。 艾儿希多虽然知道自己所隐藏的一面,但她并不排斥,所以她立刻放弃继续推理。 ──冷静!这就是我!别想太多了。 “去请求后方的雷瓦尼卡将军绕到敌人背后。一有回应我们就一起突击。” 此时艾儿希多的心中依然迷惘。如果她完全清楚的话,应该会立刻开始攻击。 在这短暂的空档里,罗宾·洛克斯里先发制人。 战火首先由射向艾儿希多的一只箭开始点燃。但箭只有一只,而且是从艾儿希多军右方的高地射出。 箭划破艾儿希多手臂上的衣服后插入地面,风劲似乎要扯走她的手臂。艾儿希多慌忙地遮掩,命部下拾起箭。 “骑士不伤女性。” 箭上用拉丁文如此写着。 “开什么玩笑!哪个无礼的家伙!” 最近学了拉丁语的艾儿希多看了之后大怒,但她根本不知道射箭的人身在何方。这并不是因为艾儿希多近视眼的关系,而是因为射箭的人躲在远处。 “这样算尽到礼数了。接下来的攻击可不是突袭喔。” 当时站在高地上拉着六英尺大弓的男人正是罗宾·洛克斯里。 罗宾·洛克斯里没瞄多久便随手将箭射出。射出的箭冲入如蚁群般的艾儿希多大军里。 箭残酷正确地贯穿了艾儿希多身边的士兵胸部。被罗宾·洛克斯里一箭射中的男人胸口冒出鲜血落在沙地上。 发誓效忠艾儿希多的许多男人们哇的一声,纷纷面对箭飞来的方向挡在艾儿希多面前。 准确地,无比准确地,他们依照站在艾儿希多身前的顺序一个个中箭死亡。 “傻瓜!别管我呀!” 艾儿希多虽然如此喊叫,但忠实的骑士们却没停止保护她。她的周围立刻被混乱包围。 这可说是机会中的机会,罗宾·洛克斯里的军队一举开始突击。 伊斯兰军为敌人接近的速度而惊慌失色。 伊斯兰军的特长是机动力。但现在轻装少数的敌人比他们更具有机动力。粉碎的自信渐渐化为恐怖,另一方面主将艾儿希多身边的混乱也是原因之一。 这种恐怖也是罗宾·洛克斯里的目标。强行脱掉骑士们的铠甲,以机动力对付敌人的机动力,其目的正是“意外的恐怖”效果。 此外伊斯兰军主将艾儿希多的命令因为罗宾·洛克斯里的箭攻而无法正确传达。有能力的将领虽能够以独自的判断带兵对付敌人,但不知如何是好的将领只能够乾着急等待命令。 代表前者的人是曾为暗杀者的阿尔·卡米尔。他迅速地掌握敌我的状况,明确的指示使得自己手下的士兵没有陷入恐惧。 但除了他以外的将领几乎都属于后者。因为沙拉丁的政治采文人主义,因此伊斯兰军人的素质并不怎么高。而充满人间爱的政治不见得一定会带来很好的结果,从这点也可确切证明。 罗宾·洛克斯里如一阵风般穿梭在树木之间。绿色的风只留下绿色的影子,他巧妙地隐藏自己而奔驰。这阵风每隔一定的时间必然发箭。 箭超越了风,超越了声音的速度,最后连光速也超越,穿过了人的性命和灵魂。罗宾·洛克斯里的箭夺走数十人的生命,支配了数千名灵魂。 罗宾·洛克斯里凭一人就震憾了数千名士兵,令对方动摇恐惧,最后终于失去力量。一群淡如水色的无主之魂全在他的手掌上舞蹈。 只有阿尔·卡米尔一人正确的掌握住罗宾·洛克斯里的存在以及其影响。 “哼,谁都没有看到那个在高地上射箭的男人吗?” 阿尔·卡米尔不得不吃惊。他周围的士兵们虽然善战,但伊斯兰军处于下风的状况依然没有变化。现在罗宾·洛克斯里军就如同拍向土墙的汹涌波涛。 “死也要维持现状。” 阿尔·卡米尔只留下这句不负责任的话便单独离开岗位。这种作法虽然完全失去将领的资格,但原本就不喜欢团体行动的他会如此做可说是理所当然吧。 总之阿尔·卡米尔在一片混战中几乎直线奔向罗宾·洛克斯里所在的高地。 没有人阻止驰骋战场的他,因为打算阻止的人全都丧命倒地。没有人可以看得见阿尔·卡米尔的剑。在一般人的眼中只能看到,阿尔·卡米尔身边如同有道银色钢丝的光在奔驰,以及确实无误的杀戮而已。 罗宾·洛克斯里那如老鹰般的眼睛没有漏掉这个令人佩服的年轻人。他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对自己有着明确的杀意。 罗宾·洛克斯里立刻搭箭随手一射,就好像没有瞄准任何东西一样。 艾儿希多曾经命人探索罗宾·洛克斯里,但全被他这随手一箭毙命。此时这随手正确的一箭也飞向阿尔·卡米尔的身体。 但阿尔·卡米尔的反射能力显然比之前的男人们要略胜一筹。罗宾·洛克斯里那只如闪电般的箭被他那非人的高速银光斩为两段,掉到了地上。 罗宾·洛克斯里没有惊慌。他虽然佩服却没有狼狈。这次他瞄得比上次更用心,然后射出了箭。 第二箭如罗宾·洛克斯里瞄准的命中了阿尔·卡米尔的座骑。无法连马匹也护住的阿尔·卡米尔被抛到空中,产生了致命性的破绽。 罗宾·洛克斯里所射出的第三箭没有放过这破绽。箭穿过紧张的隙缝袭向阿尔·卡米尔这些微的破绽。 接着箭无情地穿过了阿尔·卡米尔的身体,被贯穿胸膛的他一瞬间静止在空中。 但之后的现象却和罗宾·洛克斯里的预测大不相同。 应该贯穿某人的箭却没有遭遇任何阻力地通过了他的身体。接下来阿尔·卡米尔的身体蒸发,从罗宾·洛克斯里的视野里消失。原来阿尔·卡米尔在座骑中箭的瞬间便放出幻影给罗宾·洛克斯里瞄准,自己则藏到了马的影子里。这种可怕的能力正是暗杀教团的幻术。 就算是罗宾·洛克斯里亦为之一呆,突然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那就是傅说中的幻术吗……没想到世上也有这样的男人。” 罗宾·洛克斯里豪爽地笑着,等待年轻妖术师的出现。 在等待的时候,他又瞄准艾儿希多身边的男人。 他射出三只箭,夺走了五个男人的性命后,悠哉地自言自语。 “……你终于出现啦。但是由敌人背后偷袭算不上是骑士的行为喔。” 罗宾·洛克斯里感受到从背后袭来的强烈杀气,但依然稳如泰山。 “和你的行为比起来,算很够骑士了。” 难得阿尔·卡米尔会反驳敌人的话。这可能是他舍弃暗杀者的个性时,受到了某些事物的影响。 但罗宾·洛克斯里却无视于阿尔·卡米尔的回答,拔剑回头住声音的来向挥去。 阿尔·卡米尔只动脚尖便巧妙地躲了开去。在他避开的同时,手上的圆月刀也画出银色的圆弧水平扫向罗宾·洛克斯里的身体。 “………!” 罗宾·洛克斯里往后一跳,好不容易才躲开这来自意外方向的迅雷一击。但是他的翠绿色衣服破了一道,底下的皮肤渗出血来。 “……可惜啊。你不应该在那种小女孩手下做事的。” 罗宾·洛克斯里以这样的话赞美阿尔·卡米尔。但阿尔·卡米尔的表情依然严如寒霜。 “勇者应该追随英雄,只不过破个衣服就狼狈不堪的女孩不适合当你这强者的主人。” 阿尔·卡米尔依然沉默,没有回答罗宾·洛克斯里的引诱。他依然纹风不动地等待罗宾·洛克斯里的破绽。周围的声音就如同被隔开了一般,寂静无声。 “哼,顽固的家伙。罢了,我也该撤退了。这样的战果对‘确实的警告’来说已经太充足了。” 罗宾·洛克斯里如此说完后收剑入鞘。接着他便上马悠然转身离去。 阿尔·卡米尔没有追他。 在罗宾·洛克斯里离去的同时,他便跪地忙着压抑紊乱的呼吸。 ──真正的强者总是存在于意想不到的地方。这是我又活下来的感想。 这是抛弃暗杀教团、遇见维雷利后在他心中所产生的东西,也就是“人心”给他的强烈警告。 如果这个翠绿色衣服的男人有那个意思,可以轻易杀掉疲惫的你。 ※※※ 对自己和部下们的失态,艾儿希多不禁低头呻吟。 “呜,他所留下的军队就这样被我糟蹋掉了吗?” 乱战的旋涡终于也卷到了艾儿希多的周边。从高地射来的箭虽然已经中断,但如今艾儿希多军内所产生的怯懦却扯着她的后腿。 “……那个女人是!” 在大战方酣时,艾儿希多在敌阵中发现了一位女性喊了出来。同时她的乌黑眼珠里也烧起了炎炎怒火。 艾儿希多所发现的女性正是理查的妹妹亚莉耶诺儿。由于亚莉耶诺儿在战场上依然穿着淡色的美丽衣裳,因此近视眼的艾儿希多依然可以从远方一眼辨认。 亚莉耶诺儿在罗宾·洛克斯里单独行动时自行指挥军队。喜欢策略的她行动必然带着目的。 “就是你杀了维雷利……!你竟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艾儿希多完全失去冷静,忘了自己身为主将的立场冲向亚莉耶诺儿。亚莉耶诺儿当然看到了艾儿希多红着眼朝自己奔来的样子。 “还给我!把那个人的命还来!” 艾儿希多被激怒动摇得喊不成声。 “可惜他还有利用价值,可不能就这么简单地还给你。” 亚莉耶诺儿却和艾儿希多完全相反,以冷静的语气如此回答。她的容貌,好像在强调那丰满胸部的容貌正和如少年般的艾儿希多成对比,而且亚莉耶诺儿有着艾儿希多所完全没有的奸智。 “……‘还有利用价值’?” 艾儿希多的冲剌在那一瞬间完全失去速度,转而停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个人还活着吗?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艾儿希多拼命逼问亚莉耶诺儿。 “就是我所说的意思啊!至少他还有你这种莽撞女所无法完全控制的价值。” “还给我!那个男人是我的。还给我!” 艾儿希多如今的叫声和刚才的意义有些不同。 “哈哈,在你大吼大叫之前,想一想从高地上向你们射箭的男人是谁吧!” “……难道是维雷利?” “这我就不知道了。” 亚莉耶诺儿的这番话令艾儿希多起了疑心,成为今后伊斯兰军身上的阴影。 而这阴影正是亚莉耶诺儿的奸智,也就是掌握维雷利的策略之一。 这场战役对亚莉耶诺儿、罗宾·洛克斯里,以及艾儿希多而言,已经结束了。 曾经是十字军与伊斯兰军死斗长达三年的土地——亚克! 目前这都市成为耶路撒冷王国临时的首都,拘禁着许多伊斯兰军的俘虏。一部份的人物成为政治人质,其他的大多数人则身为奴隶,只有严酷的未来等待着他们。 这里有个不属于两者的年轻俘虏。 那个年轻人正被监禁在约三平方公尺的阴暗房间里。这里虽然是个连床也没有的石室,但比起那些并列在地下肮脏土墙内,身系锁铐的其他俘虏,可说是破例的优待了。 虽然是破例的优待,那个年轻人却完全处于不愉快的境地。消瘦的脸令人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那眼睛长久以来也一直没有睁开过。他右脚上可见到的箭伤没有洽疗,如今已经腐坏,令看的人望而生痛。 “你为什么来这里?” 不知何时,有个男人出现在门的隔壁。 “回答啊!你为什么出现在这种地方?” 银发的男人再度逼问俘虏。 闭着眼睛,如同死人般的年轻人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 骑乘骆驼的青年显然有对欧洲人的眼睛。 那青年在岩石与沙尘的大地上焦急地一直等待某人。他不安地舞弄手指,眼睛则往亚克的方向瞪去。 他现在人在拿撒勒的近郊荒地。拿撒勒位于亚克东南,是个通往内陆的城市。 不久在青年所望去的地平线上,有个淡影浮现而出。那个点终于形成一位少女,直线往青年的方向接近。 惊人的是少女以自己的脚跑着,速度惊人。 须臾之间,少女便站在青年所骑的骆驼前。 “如何,找到那个人了吗?” 青年问向少女,连说话也带着三分焦急。表情里带着期待与不安。 “嗯,但是……” 少女垂下眼,低着头回答说。 “看他那样子,什么时候死了也不奇怪。” 少女的话令青年惊讶屏息。他紧握着的拳头微微颤抖,眼神因焦虑而动摇。 “就我们两个人去救他吧。现在!不然可能会来不及了。” “不行!我们还不能死。能救他的只有我们而已。” 青年的这句话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想办法,想办法,一定得是个确实的办法,如果有什么差错……” 青年的话如同呓语般重复。 他继续呻吟着,重复又重复,一次又一次。 ※※※ 罗宾·洛克斯里打完仗后回到了雅法,迎接他的是和出发前正好相反的赞美或是忌妒。 跟随罗宾·洛克斯里的两千士兵现在也成了他的信奉者,在传说的男人罗宾汉手下战斗,成为他们住后的骄傲。 甚至连在战前几乎不信任罗宾·洛克斯里的部队长修巴特也说:“今后我可能只服从罗宾·洛克斯里的指示而已。”如此赠与他最高级的赞誉。 只有罗宾·洛克斯里自己周围的变化完全相反,态度和战前没有两样。这件事虽然也提高了他的名声,但他对那种事却毫不在乎。 “我军的死者十七名,负伤者四十名。我认为敌军的死伤应该超过我军十倍。” 罗宾·洛克斯里向理查简洁地报告战果。 “了不起。这战果对挫折他们的锐气,降低他们的士气已经太足够了。” 理查赞扬罗宾·洛克斯里,答应往后将重用他。 “听说我妹妹亚莉耶诺儿又多管闲事,给你添了麻烦。她现在人在哪里呢?” “那岂是麻烦……都亏为有陛下之妹的协助才有这场胜利啊。不过战斗结束后她便往亚克去了。” “往亚克而去?哈,她虽然也喜好谋略,但毕竟是个女孩。” “亚克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陛下的妹妹吗?” 理查的回答令罗宾·洛克斯里的脸色稍稍一变。 “阿帝尔·塞夫丁……!” 罗宾·洛克斯里吐了口大气,表情不是喜悦也不是紧张。 好敌手!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倾全力对付的男人。 罗宾·洛克斯里以前听到他死亡的消息时,甚至曾经感觉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但加今那个男人又再度出现,复活在自己的眼前! 罗宾·洛克斯里紧紧地握住拳头。 ──强敌哟,苏醒吧。我会让你使出所有的力量。 这个强敌,或许甚至远超越维雷利的天才,可能是如今在世上最希望维雷利复活的人。 但深受眷爱的阿修罗还没有这么早归来。 <第二集完> |
回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