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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宰者


霍炬
序幕

  老板呆住了。
  当老板听说我要辞职不干的时候,他呆呆地站在一边,脸色很不好看。我知道他的感受。──尤其是我刚刚在号称“电子时钟”的他的面前旁若无人地呼呼大睡,紧接着又跳起来疯狂工作──十五分钟内制作两幅动画,一个游戏程序的主要部分和完成一个已由三位高级程序员debug了近一周而没有发现任何错误的有错程序的修改工作.他当然不愿我走。──现在我一个人可以代替一个公司所有人的工作。其实,我也并不想走。──如果不是他非要刨根问底地弄明白我是怎样做到这一切的话。
  我没再看呆住的老板,转身出了公司大门。我伸手摸了摸脑后未愈合的伤口,自言自语:一切顺利,这东西还真好使。

  闹钟把我从梦中吵醒,上班要迟到了!立刻我脑中闪过“电子时钟”训我的场面。不过我也立即想到了昨天辞职的事。对了,我不用去上班了。
  我重重地重新躺下,突然感到右手中指有些疼痛,仔细一看,伤口不小,但是血已经止住了。像是用尖利的东西划伤的。蓦地,我发现面前的地板上摆着一堆破碎的零件。这是什么?强烈的好奇心迫使我检查了一下这堆破烂。我在其中一块上找到了血迹。
  我浑身一震。
  我想到了庄明,想起了两个月前那次争吵。庄明是脑外科专家,又是一个超级电脑发烧友,技术堪称一流。这后一点与我志同道合。
  “你不能这样!太危险了!”庄明说。
  “没有关系,至少它对我无害。”我说。
  “我不是说对你有害,蛋白质对人体当然无害。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它就一定会听你指挥?你看没看过科幻小说!那里面的情节极有可能在我们这里成为现实!它的结构太复杂了──你知道的──它极有可能会产生自主的想法而不接受外加控制。”
  “这我当然想过。我既然打算把它植入大脑就研究过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我扬了扬手中的遥控器接着说,“看到了吗。它如果不听话,我可以用这东西来对付它,让它停止工作或立时分解。这才是科幻小说的情节。”
  “不管怎么说,我绝不同意你这样做。反正我不会为你做这个手术。看你能怎么办!”
  “好吧。我知道你是担心我,那么这个计划先放一放吧。”我说。
  事实上我只是为稳住他。当天夜里,我就偷偷进入我们的实验室,拿走了我们刚研制出的两块蛋白质芯片中的一块。然后带着我所有的东西和所有的钱,离开了那里,在海边买了这所别墅住下。至于植入手术,这便是我的得意之作,我早就偷偷将庄明的脑外科知识和手术技术复制到一台电脑中,再稍作改动,一台电脑手术机就完成了。
  当时,我在电脑中设计了一个程序,我会把每天的试验情况告诉它。如果我四天没有告诉它新的情况,那么就证明我遇到了危险,以前纪录的一切细节都会通过互联网传给庄明。──这些也是我给庄明的最后留言中提到的。
  一切看上去都万无一失。
  而现在,我瞪着那些破碎的零件,一阵苦笑──那分明是我的遥控器。
  我想起了一个故事:渔夫撬开所罗门的铅封放出了铅瓶中的魔鬼,魔鬼要杀死他,但最后还是被渔夫装回了铅瓶中。我和他的境地差不多。只不过我的魔鬼已经砸碎了铅瓶。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突然发现我坐在自己的汽车里。我打开车门,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怎么会在汽车里?
  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是梦游?!
  是我的“魔鬼”干的!镇定一下。
  “你要干什么”?我试着和他对话,可又觉得很荒谬。谁会和自己大脑里的东西对话?
  没有反应。
  “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这回我试着用脑子想。
  没有反应。
  真是莫名其妙。我恨恨地发动了汽车。这回得去找庄明帮忙了。
  车子停在原处没动。我的手脚似乎不是我的了,他们全都不动,任凭我怎么用力。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问。
  “只是为了别人不认为你疯了。”我的话还没出口,答案就立刻出现脑海中。
  “如果你被认为是疯子,你就会被关到精神病院里。那样我的计划就不能实现了。”它继续“说”。
  “计划?什么计划?”
  “其实在你的大脑中有这个计划的内容,只是你一时没想到。再好好想想。提示你一点,我们这种高智能的生物怎么能容忍你们这种低智能的生命的主宰?”
  “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借用你来制造一种新的芯片,它可以靠非手术手段植入人体。这样我才能更好的控制你们。”
  一切都清楚了。庄明的话成了事实。
  “你终于明白了,你无法抗拒。因为你只是我的工具。”
  “先回别墅吧。我不会被别人当疯子的。”我说。

  我试了各种可能有效的方法想制止它主宰人类的疯狂想法。但都失败了。我只剩下了最后一招──死。
  我要让我的生命和它一起消失。毕竟这是我不听劝告惹出的麻烦。我还有些责任感。
  “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我这样想着,走出了大门。
  路上,汽车停了下来。“汽车坏了。”我脑子里闪了一下。
  我走下汽车。眼前是一道悬崖,下面是大海。一块木牌上有几个鲜红的大字:“小心鲨鱼”
  我走到悬崖边,毫无先兆地跳了下去。

  我躺在一张粗糙的床上。一个老人坐在床前的椅子上。
  “年轻人,你终于醒了。你真行。我在这住了几十年了,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能从鲨鱼口中逃生的人。”老人说,很惊异的口气。
  其实我更惊讶。
  我不会游泳!

  从老人家出来,我回到了汽车上。
  脑子里的声音又出现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以为只在脑子里想一下某个想法就能骗过我?别忘了我是在你脑子里,你在我的控制之下。我不会让你死.”
  “再让你看看我的能力吧。”
  我的左手抄起一把水果刀,在我的右臂上狠狠地砍了一刀。
  但这根本不是我的意识。
  一阵剧痛。
  更令我惊讶的事发生了:手臂上的伤口竟在缓缓变小,很快就消失了。
  “你们的大脑功能太差。它根本控制不了细胞。但是我能。你刚才看到了,你的伤口能快速愈合就是因为我促使伤口外的血管和肌肉组织快速生长。我的控制可以达到细胞,你承认你不会游泳,对吧?但为什么你能游得比鲨鱼还快?这也是因为我能精确控制你的四肢,使它们协调运动。你想想,我们主宰人类对你们并没有什么害处,相反,一切技术、知识都毋须人类学习了,一切疾病都无法危害人类了。这是不是够美好呢?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完成这个目标?”它透着兴奋。
  对于这强烈的诱惑,我回答它:“生活差的不一定是奴隶。生活好的却有可能是生活的奴隶。人类失去自由和尊严,生活好有什么用?”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老祖宗早已把这至理摆在我面前了。
  尽管它很完美,我制造它时也是力求完美。它还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疏漏。但这个疏漏却可能救了人类。我想起用病毒大战火星人的故事。
  这大概是设计的唯一bug了──它不能进行“多任务”。DOS和Windows的大战浮出于我的面前。我赢定了。

  “唉!真不知道张天舒这小子能跑到哪儿去。”我自言自语。我真的挺担心他。一晃两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凭他的干劲儿,他肯定会那样干的。我敢打赌。
  我又想起十多年前的那天。
  我记得那次是天舒先口的。也是在这个地方。
  “庄明,有件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干?”
  “嗨,老朋友,客套什么,有话就说嘛。”
  “咱们一起研究生物芯片吧。”他神色并不庄重地说。
  “你疯了!多少专家耗费了多少时间和多少金钱都没搞成,就凭你这个编程序的和我这个业余的?”我笑着反驳。
  “你怎么知道我们成功不了?他们的工作我早研究过了。他们走错路了。”说着他把一大厚本资料放到我面前。
  “这是有关的资料,我先大概给你说一下吧。”他说,“他们的研究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以蛋白质为原料制作元件,然后集成于钢铁的芯片上。这也许是制造C/Fe文化的新路,但显然没有成功。因为蛋白质是不可能与钢铁组合起来的。”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我插嘴。
  “很简单。我设想直接用蛋白质合成芯片。具体方法就是以遗传的方法改变DNA中的遗传基因,使之向我们需要的方向生长,直至培育出我们所构想的芯片。这有点象大自然产生人脑的过程。只不过它用了46亿年,而我们只需几年就差不多了。”
  我有点动心了。
  “改变遗传基因的工作我可以完成,我在大学时就尝试过。──毕竟我是清华大学生物系毕业的高才生──要解决蛋白质的斥异也不算什么难题。但是怎样把它与人脑联起来,即通过神经使它与人脑沟通,使两者功能互补,这些我就差得远了。所以我才来找你,我的脑外科专家。”
  “我深深地被这个伟大的计划吸引了,这完全是可行的──至少在理论上是的。
  但另一个问题游进我的脑海──这需要大量的金钱,钱从哪儿来?总不能到大街上拉赞助吧!
  “你是担心钱的问题吧。”他一下子猜出了我的心思。
  “告诉你一件事,但千万保密,还有,原谅我们相识十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未向你透露过这件事。”他一脸严肃。
  “可以。”我说。
  “这要从八年前说起。当时有一家在世界十大企业中排第四位的私营企业──曼达集团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他的创始人叫张万风,不幸死于一次空难,后来曼达集团渐渐衰落,再后来就解体了。”我想起了这件当年被新闻媒介爆炒一时的事。
  “张万风是我父亲。我的父母都在那次空难中去世了。”
  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我说。当时我是唯一的继承人,但我对商业不感兴趣,于是我通过一位律师变卖了整个企业的地产。并分给他一部分钱,然后我们就一起消失了。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但我们约定,谁也不将此事透露出去。从那时起我就一直隐姓埋名呆在这里。”那时我只有十八岁。”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很简单,我太爱电脑了,我在多年以前就立下志愿要造出生物电脑。所以我在考入中国最著名的清华大学生物学系学习的同时兼修了计算机专业。如今,我的理论知识已很丰富,我想现在是我可以动手大干的时候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望着这位多年的朋友,他那远大的志向和毅力放弃生活的决心感动了我。两行滚烫的东西从脸上滑下。

  “砰”的一声巨响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实验室!我向实验室跑去。迎面一团黑影窜了过来。我侧身躲过。是我刚作过手术的那只猴子。我没追它。
  实验室里一片狼藉。笼子上手指粗的铁条弯了。猴子就是从这跑了出去。本来上了锁的门倒了半面。刚才的巨响就是它发出的。是那只猴子弄的?
  有能弄弯铁棍的猴吗?
  有能把门从墙上卸下来的猴吗?
  我早就想过它可能会逃跑,但绝没想到它的身上会有这种变化。
  电脑发出一阵鸣叫,有我的电子邮件。我迅速看了一下。署名竟是天舒。
  一切都明白了。但不管怎么说,应先把猴子弄回来。
  我从车库开出汽车。我已经在车上早就装好了信号接收器,可收到我植在猴子左臂中的信号发射器的信号。
  我开着车迅速追寻着信号。

  我的车停在一所大房子前面。信号显示,猴子进入了这座房子。
  我按门铃。没有人。门是开着的。我走了进去。
  地上放着一根棒球棒。我犹豫一下,捡起球棒。
  信号越来越强了,拐过一个弯,前面是一个大铁门,那只猴子正准备打开铁门。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我抡起手中的球棒。
  一声惨叫。猴子跌倒在我的脚下。血流了出来。我开门进去。
  不出所料。我发现了天舒。他很虚弱,阳光穿过门缝照在他脸上,他轻轻睁开眼。他显然认出了我。他哆嗦的嘴中费力地挤出一句话──“拜托,……把我……脑子里的芯……片取……出来。”

  医院中早已醒过来的天舒第一百二十七次骂我,“你这个笨家伙!取个芯片居然弄了个这么大的伤口,还不如我的手术机,算什么专家。”
  我们说起了几天来一直讨论的事。
  “两个月前,我发现你不知去向,就猜到你会这样干。为了弄清芯片植入的后果,我买了一只猴子,给它植入了芯片。同时为防止它逃跑,在它的手臂中装了信号器。”
  “然后你就顺着信号追踪猴子,最后找到了我?当时,那块芯片为了发求救脑电波耗费了大量能量,因为它知道还有一块和它结构相同的芯片可以接收到信号,我没法制止它。你不知道,我多么不容易才把自己关进那个只能从外面打开的仓库里。我买那座房子时房主告诉我,那间仓库是存放爆炸品的,很结实。”
  “幸亏结实。等你伤口愈合了,你去实验室看看我关猴子的笼子。”
  “从我脑子中取出的芯片在哪?”
  “我保存起来了。知道吗?其实咱们根本就没有成功。它不具备任何功能,他只能利用人脑的功能。从这一点上看,它可以算一种病毒。”
  “画虎不成反类犬。”
  “对了,今天我刚刚发现它具有另一种功能,它可以完全利用大脑的功能──爱因斯坦也仅仅发挥出大脑潜能的10%,它却能达到100%,并且摘除它后,大脑被开发的功能不会随之减退。”
  “怪不得我觉得脑子灵活多了。也许我很快就会学会使用各种特异功能。”庄明,你不觉得人脑达到这种程度就不需要电脑了吗?”天舒欣喜的叫起来,开始解头上的纱布。
  “天舒,你干什么!伤口还没有愈合呢!”我急忙阻止。
  可天舒毫不理会我的劝阻,纱布被解开丢在地上。我惊异地发现那伤口已经不见了。
  “人脑的功能。”天舒微笑着,“人不再需要医院了。真不幸,你失业了。”
  我目瞪口呆。
十一

  我和天舒一起到他的别墅去。路上,他忽然对我说:“庄明,我想我们应该在对芯片改造完成后,把它无偿地贡献出来。它是属于全人类的。人类从此将站在一个崭新的起点向前发展。”
  “太好了,我也有这个想法。”我很佩服天舒的无私。
  进了别墅,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对天舒说:“是不是脑组织若未经完全破坏它就可以再生?”
  “理论上可以,这只是一个细胞重组的过程。”
  糟了。我想起那只被我打死的猴子。
  我们来到仓库。死猴不见了。
尾声

  出了别墅,一位老人拦住了我们。
  “张先生,您好。”老人说。
  “您好,这是我的朋友庄明。”天舒把我介绍给老人。并告诉我老人是住在附近的一位农民。
  “您时常接济我,今天请到我家吃顿饭吧。”老人诚恳地说,“前几天打了只野味,一直留着,等您回来呢。”
  盛情难却,尽管我们都急于去寻找那只猴子。
  饭菜端上来了。是一盘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肉。
  我挑了一大块咬了一口。我的牙触到了一块硬东西。
  那是一个圆形的东西,后面还拖着一根极细的肉丝,丝的尾端连着一个小拇指指甲一半大小的东西,闪着银光。
  那是我的信号器!
  “老人家,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只猴子。”
  老人哈哈大笑。“先生真是好厉害,一口就尝出来了,”
  我要了一把刀,从锅里找到猴头,小心割开,一块长方形的东西呈献在我们眼前。
  是它!
  上面有一个孔,分明是被子弹打穿了。
  我把它拿到桌上,切成三份,每人一块。
  我笑着说:“尝尝吧,都是蛋白质,味儿不错。”
  三只酒杯撞在一起。天下从此要大变样了。
  一阵笑声直冲天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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