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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琴一边跑一边高举着双手拚命挥动,但是客运车后方扬起的漫天尘埃遮住了她,司机从照后镜中除了看到密密的黄沙,大概什么也看不到。 知道追不上了,天琴不得不停了下来,下班车是一个小时后,她望着炽烈阳光下,身旁的单调荒芜,实在不知道如何打发这一小时,站牌附近连一间小店也没有,黄沙、绿树、蓝天,还有竖在路旁的一根站牌,能够陪天琴度过这一小时的就只有这些。 天琴找了一处树荫,心里忍不住咀咒她的主管,叫她大老远送东西来这里,一个小时车程外加二十分钟山路,现在她又错过了一班车,等回到市区,这一天什么事也别想做了。 “嗨!等车啊!” 天琴吓了一跳,猛然回头,跟她说话的年轻男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车子刚走。”天琴随口回答。 “没赶上?”男孩问。 天琴点点头。 “没赶上车是小事,反正还会有下一班。人生中有很多事没赶上就永远没机会了。”男孩若有所思的说。 天琴没有答腔,她觉得男孩很奇怪,不过是错过了客运车,他竟然对她讲起人生,不会是受了什么挫折吧!在这种荒郊野外,遇到陌生人实在得小心一点,万一他是个疯子,或者是变态杀人狂┅┅ “你不要担心,我只不过和你一样要等下班车。”男孩似乎看穿她的心思。 天琴有点不好意思,为了掩饰她的尴尬,她随口问:“你住在这附近吗?” “不是,我来送东西。” “真巧,我也是。” “我在快递公司上班,我的工作就是送东西。” “这样啊!这么远,你们也送吗?” “这不算远,我送过比这远好几倍的。” “你是指送到外县市。” 男孩摇摇头。 “难道是送到国外?你们公司的业务范围真广。” “地点不重要。”男孩说。 “怎么会不重要,单以大台北来说,市区和淡水、新店的收费就不一样。” “我们送的东西不一样。”男孩的表情隐藏着骄傲。 “怎么不一样?” “有时候,我们会帮客户送一样东西送到昨天,甚至送到十年前。” “十年前?”天琴觉得不可置信,刚才她担心男孩精神不正常的念头又再度浮现。 “送的时间不一样,理由不一样,我们收取的报酬也不一样。”男孩说。 “这样啊!”天琴应着,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比如说,有一回,一个年轻人委托我们将他写的小说送到在十天前已经截止收件的文学奖主办单位,我们向他收取的报酬是三年后他要出版一本能够帮助青少年了解自己的书。” “为什么?” “他找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如果我们帮他送到了,他就是那一届文学奖的得主,不仅如此,他还会成为一名畅销作家,他写的书,青少年愿意相信。” “你们不但可以送东西到过去,还可以预知未来的事?”天琴惊讶的问。 “不是所有的事,我们只能知道客户委托我们的工作,如果完成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样才能避免伤害,好比有人委托我们送一样东西,这件东西会使得收件人不幸,我们是不会接受的。” “你们遇到过吗?” “有啊!有个女人想要我们送一张照片到五年前,那时候她的男友还没结婚,她要告诉后来成为男友妻子的女人,日后她老公是会有外遇的。” “这样不是可以阻止一桩不幸的婚姻吗?”天琴不解。 “那位妻子并没有不幸福,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她老公的外遇维持了三年,但是他们的婚姻却维持了四十年。” “那个情妇呢?” “她以为如果她阻止男友的婚姻,也就是说,她遇到他时他还没有结婚,他会娶她。可是事实上,如果他真的没有结婚,他并不会和她交往,很奇怪,对不对?人生的际遇远比我们以为的复杂。” “有很多人想委托你们送快递吗?”天琴好奇的问。 “大部分的人根本不知道有这种服务。” “你们可以发传单┅┅” “不,这是一种机缘,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找我们送东西。” “为什么?” “我们不能消除世上所有的遗憾。” 天琴想到刚才男孩说的:人生中有很多事没赶上就永远没机会了。 “我曾经帮一个女孩送母亲卡给她的继母,她小时候对父亲再娶一直不能谅解,处处和她继母作对,结果她继母心灰意冷之余,带着才一岁的儿子离开了他们家,不但女孩的父亲和继母忍受着寂寞,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也享受不到父爱。” “女孩长大后,知道自己错了。” “她渐渐能体谅继母的心情,也能了解父亲的孤独,于是她委托我们送了一张母亲卡,送回十年前,她的继母不但没有离开家,而且当女孩长大后,他们的感情还很好。”快递公司的男孩脸上浮现一抹骄傲的神情。 天琴想起三年前意外去世的姊姊,在她去逝前半年,她们大吵了一架,之后就一直冷战,几乎没有再说过话,姊姊去世后,她后悔得不得了,人总是这样,以为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相处,不但不珍惜眼前的缘分,还任意耗损,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想要我帮你送东西吗?”男孩问。 “你可以帮我送一支别针到三年前吗?”天琴问,三年前她和姊姊大吵的原因就是为了一支别针,因为别针是天琴初恋男友送的,所以她特别珍爱,姊姊事前没有征询她的同意就拿去搭配领巾,结果还弄丢了,气得天琴口不择言,说了许多恶毒的话,她想她是真的伤了姊姊的心。 “只有别针吗?” “还有一封信,我想告诉姊姊,别针弄丢了不要紧,她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天琴充满期待的问:“既然我可以写信给她,我可不可以告诉她二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待在家里,什么地方都别去。” 二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也是姊姊最后一个寒假,她已经是大四的学生了,为了纪念学生生涯最后一个寒假,她和同学去爬山,车子跌进了山谷,车上的四个同学无一幸免。 “我们不能改变生和死,也就是说,我们不能让会诞生的生命不要诞生,也不能让会消逝的生命不要消逝。”男孩解释。 “所以,我无法留下她。” “但是你可以让她在离开人世时,少一些缺憾。” “至少你姊姊并不孤单,她是和好朋友一起离开的。”男孩试着安慰天琴。 天琴从衣襟上取下一支百合造型的纯金别针,然后从公事包中拿出一枚信封,在笔记本上写下她想对姊姊说的话,一起放进了信封。 “你还没告诉我,我要付给你的报酬是什么?”天琴将信封递给男孩。 “你要去探访何馨的父母,她是你姊姊的同学,你们也认识,他们最近想出售台北的房子,搬到乡下去住,你要去协助他们处理这些事。” “你知道我是做房屋仲介业的?” 男孩点点头,他指着远方对天琴说:“车来了。” 天琴回头,果然看到客运车摇摇摆摆的驶了过来,她连忙招手,客运车停下来后,她却发现男孩不见了,站牌旁只有她一个人,她跳上车,找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她想,他已经出发去送快递,姊姊收到别针后,她们再也不会呕气了。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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